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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号: CJ0038   部:標點本   分类:古典小說   积分:0
古籍名: 昇仙傳
作 者: [清]倚雲氏主人 撰
版 本: 簡體字標點本
在线阅读>>> 是   [文]        
内容简介
第九回 当铺中贿通严府 琼花观小塘拜友
  话说承光抓过帽子,却将牲口勒住不动。少年回头说:“小厮们还不与我拿贼!”承光说:“好一大胆的狂徒,你昨晚偷去我的东西,今日被我拿住,还敢说我是贼!待我与你当官去辨。”二人正然吵闹,两旁围上许多人来,有那认的徼承光的说:“徼大爷,您二人为何这样?”承光说:“众位有所不知,昨晚舍下被盗,没了衣服首饰好些东西,还有一顶貂帽,今日见他带着我的帽子,被我拿住真正赃了。”少年说:“列位莫要信他的胡言,他把我的帽子抓了去了。我是新纳的监生,住在顺直门里头发胡同,难道是个贼么?”众人说:“不必争论,各人的东西岂没记号,相公你既说是你的,可有什么根据?”少年说:“我的帽子乃是辽东紫貂,月白绫里子,众位不信,尽管看看。”承光说:“囚贼,你把我的东西偷去,住了一天一夜,岂不记在心里,除此以外还有记号没有?”少年说:“不过如此,难道我在上面打个花押不成!”承光说:“你的没有花押,我的却有图书,但是我心爱的物件俱以图书为记。列位不信,请拿去看看。”
  众人听说,将帽子接过,翻来一看,只见帽里上边果有一颗图书,乃是“徼宅印记”四个真字。众人向少年言道:“相公这顶帽子分明是徼大爷的,如何赖的过去,看你也不像贼人,想必爱小便宜,买了贼赃来了,认个晦气,物归本主,省的彼此争闹。”少年那里肯服,说:“列位,我就不信有什么印记,拿来我看。”众人把帽子递与少年,少年仔细一看,只是发愣。众人说:“相公看明白了没有,倒是谁的东西?”少年说:“东西可是我的,却未从打上图书,这件事叫我也难分辨。”众人说:“既然如此,拿来给徼大爷罢!”少年无奈把帽子递将过去。承光故意怒道:“众位乡亲,小弟没的东西尽多,今日既有真赃实犯,可得叫他照数给我赔,少一件定然是要见官。”众人说:“徼大爷,常言说,认赃不如舍赃,既然认着现在的,别的也不必究了。那位相公也不像做贼之人,叫他去罢!”众人们做好做歹,叫少年走了,说:“徼大爷,你向来小心不过,怎么忽然失盗呢?”承光拍手大笑说:“列位,哪是我真个失了盗,只因此人太狂,故我略撞小计叫他花了这顶帽子。如今年已切近,我也不肯肥己,烦众位拿去卖上二、三十两银子济了贫罢!”众人听罢,俱各敬服,将帽子拿去卖了,又大家凑些钱财周济贫穷。这且不提。
  且说承光诸日讹诈,抱打不平,得了钱来,不是救苦,就是济贫,从来不知肥己,渐渐的家道消疏,有些难以支持。打听着东四牌楼有两三个徽州朝奉开了一座当铺,每两定要五分行利,专当大宗货物,从三两千本钱增到万金有余,承光想着要去讹他,到了珠宝市找着两个朋友,罢成颗的珠子三百个,每颗要值十两开外的银子。这珠宝市里谁不惧他三分,行中商议商议凑了三百颗珠子,作价两千七百两银,交与承光,言明一个月交账。承光得了珠子,盛在金漆匣内,到家骑上骡子,来在当铺门口,下了牲口,进去言道:“朝奉,这宗珠子要当三千银子,快着,拿去看看。”朝奉接过,打开匣子看了看成色,点了点数目,说:“老爷,论这珠子值二千余银,但小铺本钱短少,只当一千两罢!”承光不依,朝奉又加二百,写了当票收了珠子,将银子与票交与承光,承光收了银子,出门乘骡回到家中,请了一位会写字的,把当票照样写了,叫刻字的刻成印版,印了一张当票,年月日及珠子若干写的俱与真的一样。待了二十多日,把原当的本银又添了六十两利银,连假当票托付一个心腹朋友前去回当。当铺里认票不认人,不辨真假,将珠子交出。那人得了珠子,拿回承光家中,交付明白。承光把这珠子又托一个朋友折变二百,卖了二千五百银子,等到一个月上,本利又兑了一千二百六十两,驮在骡子上,拿着真当票,请了两个朋友同往当铺里去。到在当铺,把手一伸,将票子递与朝奉,朝奉把当票一看,说:“老爷这宗东西昨日赎了去了。”承光满脸陪笑说:“朝奉想必是错看了。”朝奉说:“我看的不错,这是三百颗珠子,当银一千二百两,五六日前有人赎去,怎么会不记的。”
  承光要过当票说:“朝奉,现有我的当票在此,如何有人赎去?到底是你记的错了。”朝奉说:“不错,现有回当的原票可凭。”说完找出假票,说:“列位请看。”同承光来的二人接过当票看了一看,说:“票子虽然相同,只怕那日当了两宗也是有的,你须查查底账。”朝奉说:“只当这一大宗,何用查账。”承光说:“我且问你,我这票子是假的么?”朝奉说:“你的真假我不知道,我这当票乃是千真万真。”承光说:“不必如此,把你的新旧当票多多拿出几张与这张对对便明白了。”朝奉依言,取过几张票子,连假当票递与承光,承光接来,张张对看,又对着日影照了一遍,说:“列位请看,他家的当票和我的当票俱是竖纸,惟有这张是横纸的。”众人听说,一齐看了说:“朝奉先赎的票子分明是张假的,如何赖的过去。这是你自不小心被人哄了。这是徼家坑的承光徼爷。认个晦气赔了他罢!”
  朝奉那里肯服,要过票子去自己照看了照看,只是发愣。走过两个伙计,低声言道:“这人是有名的光棍,他的票子又真,少不的暫且赔他,日后再报仇罢!”朝奉无奈,把承光与承光的两个朋友请到里边,再三恳求共赔三千两银子。承光说了多少光棍言语,这才做了人情,把当票交与朝奉,和两个朋友拿出银子驮在骡子上边,扬长而去。当铺之中气岔不过,找了一个门路,乃是严阁老的管家名叫年七,送了他二十个元宝,托付南城察院访拿光棍徼承光,这且不提。
  且说承光得了银子,先到珠宝市还清账,且送了两个朋友二百,各自回家。过了几天,是承光的生日,众家亲友俱来送礼,正在闹热之际,忽听的喊声震耳,进来七八个公差把承光锁住,众亲友们一齐发愣,承光说:“众位,我并未从犯法,为何这样行事?”公差说:“若不犯法谁敢拿你,现有牌票,看看自然明白。”说着将票递与承光。承光接来一看,上边写着:“巡示南城察院,立拿讹棍徼承光赴院听审。”承光看了说:“列位请坐,略吃几杯再走不迟。”公差说:“老爷立等回话,谁敢迟滞。”不由分说,推拥而去。众位亲友也有回家去的,也有跟去打听信的,公差把承光带进衙门,朝上跪倒,察院一见,微微冷笑,说:“徼承光我把你这该死的奴才,遍处讹诈,无法无天,今日恶贯已满,休想活命。”言罢,吩咐皂隶先打四十大板,然后问罪。徼承光乃是富家出身,没受过刑,这四十板打的死去活来,几至废命,打罢收监。这且不提。
  且说承光相厚的朋友和他那贴已的仆人扒了一个太监的门子,送察院一千两白银,免其重罪,只问了一个扬州府的配徒。承光罪名已定,提出监来,差两名解子,押解起身。承光回到家中,打点行李盘费,别了妻子老小,出彰仪门,竟奔大道。那日到了扬州,解子把公文下到江都县,要了回批回京而去,知县把承光发到驿地早晚当差。承光来到驿地住了些时,盘费用尽,只得跟着众徒挨门打粮,如乞丐一般。那日承光在街乞讨,正遇着小塘在街上卖药,承光走到跟前伸手讨钱,小塘掏了七八个钱递将过去,上下打量了一会,说:“朋友,你是北京人么?”承光说:“先生好眼力,我正是北京人氏。”小塘又瞧了瞧说:“朋友,你莫非是徼家坑的徼承光么?”承光说:“正是,先生怎么认的?”小塘说:“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去处,随我来罢。”二人到了当年琼花观中,小塘说:“承兄可记的,那一年在后宰门外,与人打不平么?”承光低头想了一会,说:“是了,那年有几个内相家的猫食,欺负一个关东的济相公,硬要夺他的骡子,小弟路见不平,把那些猫食打散,这件事先生如何晓的?”小塘说:“实不相瞒,我就是关东的济某。”承光听说,仔细瞧了一瞧说:“不是,不是。当日虽是一面之交,那秀才不是这个模样。”小塘说:“有个缘故,且不必说,不知尊驾因何问罪?”承光把那平素讹诈,周济贫穷,因有名头在外,被察院访拿,究配扬州的话,说了一遍。小塘也把弃家修行,云游在外,诓哄王府,图影画形拿他,用法术改变形容的话,说了一遍,说:“徼兄,你我俱在不足之间,意欲与你拜个朋友,不知意下如何?”承光说:“先生既不弃嫌,就是这样。”二人叙了年庚,小塘为兄,承光为弟,就在琼花观中拜了生死兄弟。要知后事,下回分解。 
 
第十回 偷库银承光被擒 济小塘结识苗庆
  话说小塘和承光拜了朋友,承光虽在驿地,多亏小塘时常周济,免了乞丐营生。这一年,高邮邵伯遭了水灾,田地冲坏,百姓饥荒,地方官不行赈济,小塘一见又起了慈悲的念头,但是手中没钱,有心要盗扬州府的库银,又怕出家人犯了偷盗之戒。想了一会,到了驿内,把承光叫入琼花观中,说:“贤弟,有件事情与你商议,不知可肯去否?”承光说:“兄长,无论什么事情,小弟无不从命。”小塘就把要盗库银周济穷民的话,说了一遍。承光说:“兄长,小弟在家虽时常讹诈,却是不会做贼。这事小弟不敢。”小塘说:“无妨,我自有妙术与你。”遂打锦囊之中取出一块石灰递与承光说:“贤弟,你把这石灰好好收藏,带到馆驿,等到更深夜静,在墙上画一门户,还有一个咒语,当时念上三遍,钻进门去,须要紧闭二目,万万不可睁开,若是摸着元宝只许拿他十个,要是正封的银子,也只拿他十封,出来睁眼,拭去石灰。再用再画。”说完把咒语教与承光,各自散去。
  承光回到驿中,等到三更时分,取出石灰,在墙上画了一个门户,紧闭二目,往里一钻,不知不觉钻进去了。到了里边,摸着几口铁柜,虽有封锁,却是应手而落,摸了摸柜内也有元宝,也有成封的银子。连忙数了六封四个元宝装在搭包之内,摸着旧路,还从门里出来,睁眼一看,仍旧是在驿中。映着月色,把灰门拭去,等到天明走到琼花观中,一见小塘说:“兄长,真正好妙,昨晚小弟得了来了。”言罢,解下搭包,倒与小塘。小塘满心欢喜,说:“贤弟,如今有了这宗银子,我要上高邮州赈济穷民,往返不过十天。把这银子给你三两,一日只可使用三钱,若是多用必有灾难。”言罢称了三两银子,递与承光,将搭包束在腰中,出了琼花观,一路买粮雇船,往高邮而去,到了高邮,六七天的光景,将粮散尽,十停饥民不过救了一停。复又回到扬州,找着承光,叫他又去取运。
  话不可重叙,小塘一连济了六次饥民,承光就盗了六回库银。到了第七次上,进了灰门,他那心内言道:我可不叫多贪,只管来往来取,今日何不多拿几封,免的费事。想罢,装了十封整的,又摸了十几个元宝揣在怀内,想要出来,总是摸不着门户。摸了会子,心内着急,把眼睁开,赶着月色一看,只见重重封锁无路可出。仔细找那灰门并无踪影。把个承光急的抓耳挠腮,无法可处,不多一时天色大明,偏有一个库官一早下库。承光无处躲藏,被库官一眼瞧见,上前抓住,搜出赃来。查了查库银,少了三千两,立时把徼承光解上府堂问成斩罪,解赴南京刑部处决。
  且说小塘打听了这个信息,连忙跑到府前,正遇着承光脚镣手铐出来起解,抬头一见小塘,说:“大哥你可坑杀我了!”小塘说:“贤弟不必多言,且吃愚兄三杯饯行酒罢。”遂叫铺内送出一壶酒来,小塘接过斟上一杯,看了看路旁一个木头,说:“贤弟请坐,吃这三杯再行。”承光依言,坐在上面。小塘口内含酒,照承光脸上一喷,那木头驮着承光腾空而去。解子一见拉住小塘,不肯放手,推推拥拥要去见官。小塘故意将鞋摔掉一只,说:“列位,等我提上鞋可再走。”稳住众人,弯腰把土堆了一撮,用鼻子一闻,踪影不见。公解一见,只急的捶胸跺足,无可奈何,回了官府,官府重责解役,行文天下严拿犯人。这且不提。
  且说小塘从土遁飞去,赶上那根木头,只见承光两手抱定木头说:“仁兄快着救命!可吓杀我了。”小塘说:“贤弟休要害怕,把眼闭着要紧。”说着说着也跨在那大木之上,约有三个时辰,叨念真言,那根木头轻轻落地。小塘说:“贤弟睁开眼罢。”承光闻言,把眼一睁,仔细瞧了一瞧说:“仁兄,这不是北京城外海子北红门么?”小塘说:“正是此处。”承光说:“仁兄,我这一向想家的心胜,待我前去看看。”小塘说:“去不的。你乃充配的犯人,年限未满私自回家,罪上加罪,况且又有盗库银的罪名,如何进的京城?”承光听了,心下为难,说:“既然如此,城外可以住几日么?”小塘说:“若不露像,住几日却也无妨。”承光说:“我有个朋友住在永定门外狮子口菜园后边,姓苗名庆外号赛时迁,人俱称他神偷一枝梅。”
  小塘说:“既会做贼,称为赛时迁,罢了!这一枝梅不又像个友人名字么?”承光言道:“仁兄不知,此人做贼他有五件不偷:若遇婚嫁死丧鳏寡孤独不防备他俱不偷。专偷的是赃官、土豪、财主、客商,偷了临走必用石灰在墙上画一枝梅花,使人知道是他,故此叫就神偷一枝梅。虽是偷盗为生,却是不肯多偷,偷了去孝敬母亲与自己使用,下剩的周济贫苦。有时不偷,没了又偷。倒是个义气男子。小弟与他最好。今日且到他家住几日何如?”
  小塘听说,满心欢喜。当下与承光到了菜园后边苗家门首,用手叩门,里边一枝梅的母亲将门开放,一见承光说:“原是徼大爷么,快着里边请坐。”承光与小塘同到里边草堂中坐下。承光问道:“奶奶,苗兄弟那里去了?”奶奶说:“实不相瞒,今乃老身生辰,他自昨日出去制办素果,至今尚未回来。”正然说着,只听的外面叩门,奶奶出去开了门,一枝梅走进草堂,一见承光,说:“徼大爷,小弟正然想你。今日怎得回来?”承光把扬州遇着小塘,传授法术,盗库银济贫苦,后来事犯,遁法脱身的话,说了一遍。一枝梅听罢大喜,从新施礼让坐,自搭包中倒出十个苹果放在桌上。承光说:“贤弟,今乃三春之时,那里得这新鲜东西?”一枝梅说:“实不相瞒,老母素日好吃这件果品,今逢他老人家寿辰,无物可敬,故昨日出去,夜进皇城御果房里,我遍找没有,打听着德胜门外冰窖里藏着三坛。小弟略施个手段,取了它十个,故此今日才来。”小塘听了满口夸奖。
  承光言道:“今是奶奶的寿日,何不请出来大家上寿。”小塘说:“正当如此。”一枝梅把桌椅摆设停当,又把来果品盅箸等物,俱各摆上,把他母亲请进草堂,让在上坐,三个人行礼已毕,落坐饮酒。小塘说:“徼贤弟,今日苗朋友制的果品很全,但少一件要紧的东西。”承光说:“仁兄,可是那一件呢?”小塘说:“寿筵席上桃为首品。”一枝梅说:“济先生,这件果品连春也不能放的过,今已立夏,那里还有。”小塘说:“这也易得。苗朋友把你那画梅花的石灰借我一用。”一枝梅从袋内掏出石灰递与小塘。小塘接来,在墙上画了一株桃树,口中念动真言,立时开花放叶,结了碗大一个鲜桃。小塘亲自摘下递与一枝梅,一枝梅满心欢喜,双手献与母亲。奶奶说:“多承伯长所赐。”言罢吃在口内,只觉着香美异常。一枝梅看着他母亲吃完说:“济先生再赐一个,我也尝尝。”小塘说:“你自己去摘吧。”一枝梅回头一看,见那墙上,果然又有个鲜桃,伸手一摘,叭的声掉在地下,变成个癞蛤蟆,在屋中乱跳。大家笑了一回,饮酒尽兴。一枝梅就留二人住下,在草堂安歇。到了夜间,承光与小塘商议,要与一技梅结拜。
  小塘说:“如今尚早,等明日我先进城,一来打听你家中信息,二来到我家中探望。贤弟千万不可出门。”言罢安寝。
  天明起来,小塘扮作道人,进了永定门,找到徼家坑,遇见一个老者,问及承光。那老者就是承光的娘舅,小塘说:“老人家,贫道天下云游,在扬州遇着令甥,俺二人八拜为交,情同骨肉。他因手内空虚,偷盗库银,事犯问罪,得便脱逃,恐怕连累家庭,故叫我回里报信,家中可要早寻出路。”老者闻言惊疑不止,说:“这话果然真么?”小塘说:“若是不信,现有徼贤弟的一个戒指为证。”说罢从手上摘下戒指,递与老者。老者接过金戒指一看,果是他外甥的旧物。列位,小塘平日见承光有这么一个戒指,所以今日照样点化一个,好使他娘舅不疑。且说老者看了戒指,说道:“爷,这件大祸叫俺可往何处躲避?”小塘说:“若投伯州,灾星可免。”说完抽身便走。老者一把拉住,说道:“爷贵姓尊名?”小塘说:“贫道姓齐名是好善。”说罢一拱而别。老者回到家中将此事告知,承光家眷连忙收拾行装,雇车辆往伯州而去。这且不表。
  且说小塘辞了老者直奔前门,进里城,来到自家胡同自己门首,盘膝打坐,口念经咒。正然紧敲木鱼,从里边出来一个丫鬟,说:“道人,我家奶奶心烦,你往别处化罢!”小塘一看,认的是春花,并不答言,把那木鱼敲的更响。丫鬟说:“你这道人好没来由,叫你去罢,偏乱敲打,当初我家主人放着万贯家财不过,却要访道,骑着板凳飞去,丢下我家主母终日悲啼,到如今他那父儿子母相继而亡,仆人尽散。我主母听见道士二字,心恼头疼,你今还不快走,劲着敲的什么!”小塘听了这些言语,暗暗掉泪,说:“大姐你家既是不敬三宝,我就再化别处,但可惜误了你家一件事情。”丫鬟说:“什么事情呢?”小塘说:“我看你家宅子不净,必得个明人破了方好。”丫鬟听说大怒,说:“好牛鼻子满口胡诌,我家安安稳稳有什么宅舍不净!大清早起,出此不吉之言,还不与我快走!”小塘说:“你也不肯信,若见形迹只怕还要求着我哩。”言罢往里吹了三口,背起蒲团反身而去。丫鬟进去,把这些话告诉了他家主母。王氏说:“这不过是鬼话,启发人的钱财,再来不要理他。”谁知小塘方才吹了三日,把五鬼吹进院中,还有两颗五鬼高粱,暗暗种在大门门板里边。列位,何为五鬼高粱呢?此乃癸年癸月癸日种上,到癸年癸月癸日收来。若治那一家,把高粱种在门板里边,到晚上必定喊叫。这一日,天至黄昏,丫鬟出来关门,方将门扇一掩,只听着这个说:“哎哟!压了我的胳臂了。”那个说:“苦了我的腿了。”
  丫鬟听说只是发愣,四下里瞧了一瞧并无一人,把门又掩了一掩,又是齐声乱叫。丫鬟说声不好,跑到院里,说:“奶奶,可不好了!”要知后事,下回分解。 
 
第十一回 济小塘回家戏妻 遣五鬼混闹家庭
  话说丫鬟跑进去,说:“奶奶,可不好了!当真的有了鬼了。”一言未尽,只听着屋中乱响,满院里显露鬼形,整整的闹了一夜,天明方止。王氏向丫鬟言道:“你昨日说的那个道士想必今日还来,你在门前等着,他若来时,报我知道。”丫鬟答应,往大门而去。话不可重叔。丫鬟三天没见道士,家中就闹了三夜。到了第四日上,丫鬟又在门前等到日色平西,远远的听着木鱼响亮,待不多时,只见小塘来在门前,紧行几步竟自过去。丫鬟着急,迈开三寸的金莲,跑到跟前,一把拉住,说:“神仙爷爷,前日冒犯你几句,休要在意。跟我来,有件事情合你商议。”小塘明知故问,说:“大姐,你有什么事呢?”丫鬟说:“实不相瞒,我家果然有了鬼了。”小塘说:“信我的话么?”丫鬟说:“神仙老爷的话谁敢不信,只求爷爷慈悲,与俺除了妖怪,俺多多进些谢礼就是了。”小塘说:“要我除怪还须你主母亲自求我。”丫鬟说:“这个自然。你且少站一站,我去通报。”丫鬟进去不多时,出来说:“我家主母有请。”小塘听说,跟定丫鬟直进后堂。但见王氏站在帘外,钗环不整,形容消瘦,好似带病的一般。小塘看罢,心中暗叹。列位,难道小塘认的王氏,王氏就不认的小塘了么?只因着小塘有意试探妻子,先用法术掩了本来面目,所以王氏不得认的。
  且说王氏一见小塘虽是道家打扮,却是衣服华丽,行动轻薄,并不是久修的老道,她那心中就有些不悦,只得含羞开言,说:“道爷,只因我家宅子不净,连日有鬼,听说仙长能以预先知晓,若能与俺除了邪祟,自当重谢。”小塘故意前后瞧了一瞧,说:“贵宅妖气甚重,皆因你家无有男子,妙女独守空房,所以才有这些儿怪。除非得个男人在你卧房睡上一宿,方得除的邪气。”丫鬟一旁多言,说道:“爷,你准是个神仙。自我家的爷走了,管家、小厮俱各逃散,果然没个男人。你倒是个男子,何不住下,与我家镇镇邪呢!”王氏喝道:“好个多言的丫头,我的卧房难道叫人住么!”小塘听说微微冷笑说:“既没缘法,何必苦苦求我。”说罢迈步就往外走。丫鬟仆妇一齐怨道:“好容易才等来的,又给放出去,还当请回他来,方是正理。”王氏无奈,又叫丫鬟去请。小塘说:“若叫我回去,只得你主母亲自留我。”丫鬟报明了,王氏不允。忽然空中砖瓦乱响,更甚于夜。王氏无奈,亲自出来说:“仙长,方才是我喝骂丫鬟,别见怪,且请回去。”小塘说:“叫我回去,须把你的卧房让我。”王氏说:“但凭尊意。”小塘复又回到后宅,空中砖瓦还是乱响。小塘用手往空中一指,忽然平静。丫鬟把小塘领至卧房,秉上灯烛,说道:“爷可用饭么?”小塘说:“不用,暖壶酒来就是了。”丫鬟暖了一壶酒来。小塘说:“你们各去安歇,不许轻出房门。”丫鬟领命,各自散去。
  这小塘早已留心,看看王氏宿在那房中,打发丫鬟散去,自已吃酒多时,从新又作起法来,满院中鬼哭神叫,吓的丫鬟蒙头盖被不敢作声。小塘出房,走到王氏窗下,将窗棂弹了两下,低声言道:“女菩萨你枉守空房,岂不害怕!贫道与你作伴一宿,何如?”王氏闻言心中好恼,说:“好一个无法的野道,休得胡言,若不快着走开,到明日送官问罪,看你那颜面何光!”小塘听了满心欢喜,说:“既是娘子这等贞烈,我也不好强求,待我与你除去妖邪,宅内平安。但只一件,孤阴无阳,久后怕是又有鬼怪,若有当家公子前来求亲,你要许他,设若不许,必有灾难。”小塘言罢,借土遁而去。到了天明,丫鬟们见院内平安,无有动静,一齐起来,走到卧房一看,只见房门半掩,并无道人。又把王氏叫起,问及道人的去向,王氏并不说破,只推不知。丫鬟又把前后门看了一遍,俱各没变动,以为神仙显圣,都望空叩谢。
  且说小塘从土遁走了,到了一枝梅家,待不多时,一枝梅收拾早饭与小塘、承光食用。承光见正中摆着一尾鲜鲥鱼,说:“苗贤弟,这等美味,你自何处得来?”一技梅说:“实不相瞒,昨在彰仪门闲走,见有两匹报马,马上之人皆着朱红箱子,街上人等都说是与严府进的鲥鱼。我想,还没进上,他先受用,气他不过,晚间暗进严府开了吃食库,见有十二尾鲥鱼,我拿了它四尾,两尾奉敬仁兄,那两尾孝敬我的姑母。”
  小塘说:“令姑母在哪里居住?一向作何生理?”一技梅说:“我这姑母住在东四牌楼三官铺西,有名的许姥姥,专做官媒保山。”小塘听说,将鲥鱼眼点成两颗明珠,又用砖块点成两锭黄金,交与一枝梅,说:“烦你把这金、珠送与令姑母,烦她到肖家胡同我的家中,见了王氏如此这般,无论事成与不成先谢她银子十两。还有书信一封,你可装作外来客人,先将此书送到我家,见了使女这般如此。”说罢取了十两银子一封书信交与一枝梅。
  一枝梅揣在怀中,用饭巳毕,换上衣服,到了他姑母家中,把金、珠交付明白,又把小塘的话说了,留下十两银子出门往肖家胡同而去,到了肖家胡同济家门首,将门打了两下。里边出来一个丫鬟。原来一枝梅能通十三省的乡语,他就装成扬州的口音,说:“你们可是济相公家的人么?”丫鬟说:“正是。我家相公出家好几年了,你今问他怎的?”一枝梅说:“我乃扬州人氏。只因你家相公出外访道,流落在扬州,我二人说话投机,结成兄弟,来往一年有余,不幸他身得大病,写下遗言家书一封,倘若不好,叫我与他捎在家来。谁知写书之后,不多几日竟是死了。我今进京买卖,故将家信与他捎来。”丫鬟闻言开门接过书信,说:“大爷少等一等,待我报知主母,再来回话。”说毕进内,把书信呈与王氏,又把一枝梅的话学了一遍。
  王氏听毕,将书拆开,上写着:“拙夫亲笔拜上姣妻王玉容:自从出外访道,数年辛苦,劳而无功,流落扬州,不幸身得重病,幸有结拜兄弟煎烫服药,寸步不离,岂知命中无救,丹药不灵,故写遗言,以通音信。倘若拙夫辞世,贤妻只管另嫁,莫误青春。余不及言,特此奉闻。”
  王氏看罢,不由的放声大哭。丫鬟说:“奶奶且莫悲伤,捎书人原是死鬼爷的朋友,现在外面等候你老人家。还见他不见?”王氏想了一想,从柜内拿了四两银子交与丫鬟说:“你到外边学说,就说你家主既然亡故,主母就是寡居,不便与人相见,权送这四两银子以当路费。多多拜上他罢。”丫鬟听罢,到了外边,向一枝梅把话说了,又把银子献出。一枝梅说:“我与你家主原是相厚的朋友,捎书寄信理之当然,怎好受此程谢。”言罢竟去,头也不回。丫鬟把门关上,到后边回复了王氏。王氏取了几百铜钱,叫老丫鬟买了些纸钱果品,设下小塘的灵位,自己换上重孝,祭了一番。正然守着灵位啼哭,丫鬟说:“奶奶,四牌楼的许姥姥来了。”说着许妈走到跟前,明知故问,说:“济奶奶这是谁的灵位?”王氏说:“妈妈你还不知道么,我家相公死在他乡了。”说着放声又哭,许妈说:“奶奶,人死不能复生,哭也无益,我想济爷放着偌大家财不享,撇下姣妻要去修行,到如今死不见尸,活不见人,撇下奶奶青春年少,算是他的心也太狠。依我说别哭他了,还是另寻个主儿,再风光几年罢。”王氏听说叹口气道:“这也是我命该如此,怨不得丈夫。少不的苦熬,以尽我的心罢。”许姥姥说:“罢呀,他如今又没留下一男半女,你可熬个什么,待我给你打听个好主,嫁了是正理。”说罢告别而去。
  过了两日,许姥姥又到济家,见了王氏,满面堆欢说:“奶奶,恭喜了。”王氏说:“丈夫新死,喜从何来?”许姥姥说:“奶奶有所不知,如今严阁老府里主文的相公姓齐名好善,青春年少,好齐整人物,又有家财,新近没了当家的奶奶,要寻个斯文人家的二婚,我就提起你老人家来,齐相公甚是如意,当时与了我明珠二颗,黄金二锭,要求这门亲事,你老人家嫁了他去,他还有个七品的前程,后日官位出来,你就是诰命的夫人了。”言罢,将金、珠取出,放在王氏面前,说:“这就是定礼,不久就来娶你,你可早些打点打点。”王氏一见而带怒色,说:“姥姥休得胡言,一来我丈夫的死信才到,二来我原有愿在先,誓不改嫁,快把这些东西拿去。”许妈微微冷笑说:“济奶奶休要错了主意。齐相公乃阁老幕宾,谁敢惹他,他既要娶你,那怕你不愿意,这定礼我也不敢拿回,你亲自回复他罢。”言罢,头也不回竟自去了。王氏见这光景,气的似哑人一般,只是发愣。要知后事,下回分解。 
 
第十二回 王玉容怒骂夫主 一枝梅偷富济贫
  话说王氏正然生气,忽听得鼓乐喧天,有人打门了。丫环说:“奶奶,想是抬亲的来了。你老人家倒是怎样的主意?”
  王氏说:“我的主意已定,你只管开门,叫他进来,我与他隔着帘子说话。”丫鬟听说,走去开了大门,只见灯笼火把,无数的盒子俱各抬进,后边又有无数的小厮拥着一人走到堂前,端然站住,叫小厮打开盒子,拾出一些头面首饰,交与了丫鬟端进房中。只见中间那人说:“小厮们请济奶奶收过礼物早些上轿。”王氏闻听此言,说:“君子住口,我和你非亲非故,送这些礼物有何话说?”那人说:“娘子,难道不晓的么?在下就是齐好善,昨日已差媒人送来明珠二颗,金子二锭以为聘礼,娘子已经收下,许了亲事,在下今日特来娶亲,娘子缘何明知故问?”王氏说:“君子差矣,世上求亲,须是两家情愿,早间媒人来说此事,我说有誓在先,再不改嫁,谁知那个老贼婢把定礼放下扬长而去,如今君子不察虚实,擅来求亲,成个什么道理。若要不速出去,奴家惟有一死。”说罢将金银首饰唰唰丢将出来,回首拿了一把解手刀子就要自刎。
  小塘一见,连忙跑进房中,一把拉住,说:“贤妻休要如此,我是你丈夫回家来了。”王氏那里肯听,口中只是乱骂。小塘说:“贤妻到底看我是谁?”王氏定了定神思,仔细一看,果然是他夫主。又往院中一看,那些灯笼盒子,跟来的仆人皆无踪影。王氏正然发愣,小塘说:“贤妻休要多疑,昨日卧房捉妖,敲窗调情,连今日娶亲,其实是我自己一人三试贤妻,果然贞烈,所以今日方露本像,你我相认。”王氏听了,这才明白。夫妻二人对面坐下,小塘把得道原由说了一遍。王氏醒悟,也要出家修行。小塘喜极,说:“贤妻既要修行,你我难在一处,待我选你一个去处,受些磨难,才得超凡。”言罢,把众丫鬟叫到跟前,每人赏了三十两银子,叫她各人出去投主,单留春桃、秋桂同去作伴。
  分发已毕,把家中细软装了四个皮箱,又向王氏言道:“贤妻,伯州城其离城二三里地有一座观音院观,内住着几个道姑,我今就送你到那里修行。伯州今年必有水灾,将带去的财物盘费之外,量力济贫,日后自有好处。”言罢走到外边,雇了两辆小车推至门首,叫车夫把行李装上,打发王氏和丫鬟上去,小塘把门锁了,贴上一个帖,写着济秀才合家已回原籍,此房情愿入官变卖周济孤贫。贴上帖子,跟着小车到了永定门外。一枝梅和徼承光已在路旁等候。小塘说:“徼贤弟,我今叫你二位在此等候,不为别故,只因我回家度你仁嫂出家入了道,送她到伯州安身。你可写上一封家书带去。”
  承光说:“仁兄,伯州无亲无故,叫我写家信捎与何人?”小塘说:“贤弟,我若不言,你怎能晓的。只因你在扬州犯事,借道脱逃,如今广行文书各处拿你,我怕连累你的家眷,前日进京,我已瞒着贤弟打发宝眷去伯州安身,所以今日叫你捎信。”承光听了,如梦方觉,说:“小弟哪里知道。要写家信,只是无有笔砚。”小塘闻言,走到车前,取过文房四宝,放在路旁一块石上。承光立时把字写完交与小塘,小塘说:“苗朋友,烦你辛苦一遭,把我的家口进到伯州城北丘尼观内安身,将这封信送至城内,访问新近去的徼家,交与徼贤弟家中。千万就要回来,不可停滞。”苗庆接书,跟着车子往伯州而去。小塘、承光仍是在一枝梅家。
  住了七八日的光景,一枝梅自外回来,说:“济仙长,小弟将宝眷与徼大爷的书信俱各送到,还有给徼大爷的一封回字。”言罢将字交与承光。自此以后,小塘、承光就住在苗庆家中。小塘要试一枝梅的道心,自己虽然用素食,却只拣那贵物才吃。一枝梅家道贫寒,又无生意,少不的每日去偷。这日,一枝梅在街上闲游,见一人跪在十字路口,面前铺着张告白帖字,写的是:
  陕西榆林县李七告白:因本处年景大旱,同母来京投亲,不幸老母得病,死在店中,投亲不遇,缺少钱财,并无棺木以掩尸灵,小人情愿卖身葬母,水为人奴,后无反悔。
  一枝梅看罢,学着陕西的声音说:“老乡里,你母亲死在谁家店中,领我去看看。若果是真,我就买你。”李七闻言,把一枝梅瞧了一瞧说:“老乡里,你当我是诓哄钱财的么?若要不信,只管跟我去看看。”言罢收了告白帖子,把一枝梅领到店中。一看,只见耳房中坑上躺着一个年老妇人,仔细访问店家,果然是李七的母亲。一枝梅说:“老乡里,今日银子不便,明早准来。千万不可远离。”言罢出店,等到夜间做了一宗买卖,得银四十余两,自己留了十两以作家中费用,下剩一包尽都送与李七。说:“老乡里,这是一包银子,与你发送你的母亲,下剩几两可以作个生意。”把银子交与李七,扬长而去。李七接过银子甚是感念。立时买了棺木,发送了母亲。剩的银子带在腰中,到街上去找生意。遇着一个乡里,现当刑部监的锁头。李七托他买了一个提监禁子的差使。这且不提。
  且说一枝梅这晚摸到东厂掌印周大监家,偷了金银五百余两、玉带一条。自得了这件买卖,暗自坐在家中求教小塘修炼的真法。小塘说:“修炼不难,只在各人用心,如今且把一个戏法传休,眼前就要用的着。”他言罢,将隔墙的法术教与一枝梅。一枝梅从此也不去偷,时常里各处闲游。那日正在人家墓林中闲坐,只听的土山子背后,一人啼哭,一人解劝说:“贤弟你过于不济,似咱这当差使的人受上二三十板子算的甚事,这就寻死寻活,岂不叫人耻笑。”又听的那人言道:“我的哥,这宗差使你可休当儿戏,失主现是东厂太府老爷,因贼又是一枝梅,这个一枝梅虽是有名,又不知他姓张姓李,怎个模样,可往那里去拿他?明日又是交差的日子,我实在受不的刑了。”说罢又哭。一枝梅听到这里,起了慈悲善念,心中想道:自己做了犯法的事情,连累别人受罪,天理何在?我如今若不出头,岂不白送了此人的性命。一枝梅想罢,转过土山背后,说:“二位太爷莫不是要拿一枝梅么?”差人闻言把一枝梅瞧了一瞧说:“朋友,你问这话,想是认的一枝梅么?”
  一枝梅说:“我倒认的此人。”差人说:“你既认的,若肯成全我们这个差使,情愿谢你一斤银子。”一枝梅说:“既然如此,可得依着我说。我见一枝梅常从正北火神庙里出来,二位跟了我去,闪在一旁,待我进去诓出他来,只昕我咳嗽一声,二位进去就拿,此人服软不服硬,只可善办方可。”差人说:“这个容易,烦你老同我们走罢。”言罢,一枝梅头前引路,不多时到了火神庙前,自己先走进去游玩了一番,反身来到角门,咳嗽了一声,两个差人听见齐往里跑,迎见一枝梅,说:“有了没有?”一枝梅说:“你问的是谁?”差人说:“问的一枝梅。”一枝梅说:“既是一枝梅,为何不拿?”差人说:“在那里呢?”一枝梅说:“实不相瞒,一枝梅就是在下。”差人闻言,一齐动怒说:“这个囚囊的,甚是混帐,我们拿不着差正愁不了,你还耍笑。”说着照一枝梅就是一棰。一枝梅侧身躲过,说:“二位,我曾说过见面只可善拿,为何又动起手来?”差人说:“好囚囊的,还说混话。一枝梅在哪里呢?”一枝梅说:“你可认的一枝梅么?”差人说:“俺若认的焉能叫你取笑。”一枝梅说:“可所以啦!既不认的,焉知我必不是。实话对你说罢,是我先在坟地内见你们寻死上吊,我动了慈心,假说认的,把你们哄到此处。虽是取笑,实要成全您的差事。您若说我不是,只怕天下无有第二个一枝梅了。”
  差人听见这话,心中暗暗想道:说此人不是,他岂肯前来假充,若说是真贼犯,岂肯倒寻差人?也罢,无论真假且拿他去,搪这一限。想罢开言,说:“朋友,你倒是个仁义之人,既来投首,少不的难为老哥,把这刑具带上。”一枝梅说:“这是万岁的王法,自然要带。”公解闻言,心中大喜,把锁链子给一枝梅带上,出了火神庙,来到锦衣衙前,正遇着镇抚司打点升堂,差人将一枝梅带到堂前,双膝跪倒,说:“禀老爷,贼犯一枝梅今已拿到。”官府听说有了真贼,满心欢喜,往下一看,只见那个犯人衣帽干净,身体利便。官府问道:“那一贼犯可是一枝梅么?”苗庆说:“小人就是一枝梅。南北二京只怕没有两个。”官府说:“唗!好一个该死的奴才,还敢夸口,我且问你,东厂太府老爷失去玉带金银,这些赃物寓在何处?从前偷过多少人家?作案共有几人?”一枝梅说:“老爷在上,小人自幼做这营生,失主颇多,难以全记。昨日照旧,东厂老公公金银玉带如今已全用尽,丝毫无存。小人偷的富户,俱是周济了贫穷,并无窝主,也无同伴,自始未尝事犯。只因自知业贯须满,所以前来投首与老爷擎功。”官府听了,问了问两个差役,果然是他自己投首,不禁心中大喜,说:“原来是个仁义之贼。”遂叫书吏办文书,呈报东厂,将一枝梅送到刑部监中,请旨定罪。
  这一枝梅到了监中,其苦难言。到了第四日早晨,锁头换班,把犯人全叫出来点名,点到一枝梅的名次,这锁头上下打量一番,说:“一枝梅你可认的我么?”一枝梅看了一看说:“倒有些面善,一时想不起来。”锁头说:“我就是卖身葬母的李七,你可认的了么?”一枝梅说:“原来是孝子李七哥,如今当了差了,恭喜恭喜!”李七说:“自恩人周济之后,无日不念大德,不料此处得遇。”遂叫牢头,把自己住的一间房子打扫出来与一枝梅居住,又与一枝梅去刑具,叫人买了一瓶酒,端来几碗肴馔,二人叙谈。李七说:“恩人这个官司到是人家扳的,还是自己常走此道呢?”一枝梅就把平日的行为与自己投首的话说了一遍。李七更加敬服,说:“恩人不必忧愁,在这监中自有小弟照应。”酒罢撤家伙,李七就与一枝梅同房居住。住了几日,正遇端阳佳节,李七和一枝梅共赏端阳,饮酒中间一枝梅眼中落泪。要知端的,下回分解。 
 
第十三回 试遁法苗庆出狱 显神通小塘传法
  话说苗庆两眼含泪,说:“李七哥,自从小弟进监,家中并未通信,老母在家不知怎样悬望。小弟想要回家走走,不知七哥放与不放?”李七说:“恩人,这事如何使的?一来你是贼情重犯。二来监中耳目甚多,我若放你出去,你是罪上加罪,我是知法犯法,咱二人都有性命之忧。”一枝梅听了这话心中烦恼,忽然想到济仙长曾传我隔墙遁身之法,今日何不试他一试,若果灵验,自然可以回家。想罢改变愁容,说:“七哥的话句句有理,我是出去不得,到明日烦七哥到我家中探望一番可使的么?”李七说:“这个容易,到明日小弟亲去送信,再与老母留下二两银子,可以无他虑了。”二人言罢复又饮酒。李七说:“恩人,常听说你夜间得了买卖,临走必留一枝梅花,今日无事何不画枝梅花瞧瞧?”这句话正合一枝梅的心意,遂从草纸袋内取出一块石灰,说:“七哥,我这花从不空画,你先吃三杯我才画哩。”李七依言吃了三杯。苗庆走近墙边画了一枝梅花,又画了一只小船,说:“七哥,我这小船是个戏法,你若再吃三杯,我就叫他会动。”李七说:“大话哄谁,明是叫我吃酒就是了。我就吃上三杯,看你怎样!”
  李七言罢又吃了三杯。一枝梅走到墙边暗暗念咒,往那墙上一指,只见那只小船在墙上幌幌荡荡来往行走。李七一见拍手大笑说:“好妙法,真真的奇怪!”一枝梅说:“这不为奇,你若再吃三杯,我上到船上与你瞧瞧。”李七并不推辞,一连又吃了三杯。一枝梅暗暗念咒,将身往船上一跳,站在船头就如一张活画一般,喜的个李七手舞足蹈,说:“众位夥计,你看我这朋友变的戏法儿何如?”众人看了俱各惊讶,只听着一枝梅在船上言道:“李七哥,今日暂且失陪,我要开船去了。”
  李七有了酒意,说:“再凭你往那里去罢!”一枝梅借着这个口气,把船撑开,转眼不见。众人站在那里,怔了一回,说“李锁头,你那朋友坐船走了。”李七闻言,睁眼一看,果然无影无踪,只急的他抓耳挠腮,把酒醒了大半。正然害怕,狱官进来查监。众人不敢隐瞒,把实情禀了,狱官动怒,把李七上了刑具,若是拿住一枝梅便罢,若拿不住就叫他顶一枝梅的重罪。
  这节书暂且不表。且说一枝梅遁出监来,到了家中,见过他的母亲,又到后院见了小塘、承光,说:“二位太爷,这几日有失奉陪,多有得罪了。”小塘说:“苗朋友,我预先算定你有三十日牢狱之灾,今方七日你就用遁法逃回,这个罪该加一倍,六十日始能脱身。”一枝梅说:“济仙长真神仙也。果然是我事犯,只因垂挂老母,所以回来。”小塘说:“既然如此,咱且坐下吃酒,明早速速回去。”言罢三人同坐共饮。
  承光说:“济兄,咱在苗贤弟家中打搅多日,只传了他一个遁法,今日趁此端阳,意欲和他结为生死弟兄,不知兄长以为何如?”小塘说:“我也总有此意,只因未见苗朋友的心田,自今观之,果然是个义气男子,咱三人正当结拜。”言罢一齐净手焚香,对天发誓。小塘居长,承光为次,苗庆第三。三人复整肴馔饮酒,天晚各自安眠。到了明日早晨,小塘向苗庆言道:“贤弟,你今日当回监中去了。”苗庆说:“小弟来时多仗仁兄的法术,今要回去可怎样去法?”小塘闻言从纸袋内取出一根草来,又取出一张符来,交与苗庆,说:“贤弟,这草叫作隐身草,这符乃是来去符,你若要往哪去,把符贴在头上,即可遂心所欲,如遇急难之时,将此草插在领项上,人即看不见你。将此二物紧紧收藏,速回监去,不可有误。”
  一枝梅接了两件宝贝,辞别老母与徼、济二人,出门贴上灵符,不知不觉到在牢内。只听得李七在牢房之中,时出怨言。一枝梅说:“七哥不必着急,我回来了。”李七听的是一枝梅的声音,说:“我的祖爷爷,你可坑杀我了,快救我罢。”
  一枝梅说:“七哥放心。”正然说着,只见狱官进来查监,一枝梅取下隐身草来,上前跪倒,说:“老爷在上,小人一枝梅叩头。”狱官一见,说:“好一个大胆的奴才,倚仗妖术,私自脱逃,连累禁子受罪,人役们快与我拿下,先打三十,打在他死囚牢里。”一枝梅说:“老爷息怒,小人脱逃不过一时戏要,仍自回来投首,若不难为小人,小人也就安分,若要打我,又锁铐起来,我就又要走了。”说着把隐身草往领内一插就不见了。狱官着忙,左右观瞧并没踪影,又听的李七喊冤,说:“是狱官放走囚犯。”他要禀明堂上。吓的个狱官只是跺脚,说:“贼王爷,是我的不是,你回来罢,再也不敢难为你了。”一枝梅见这光景,将隐身草收了,显露身体。狱官一见,上前拉住。说:“贼王爷,任你怎么着罢,只求别卖神通私自出监,我情愿把官房让与你住。”一枝梅说:“小人怎敢,只求免责,大家安稳。”狱官吩咐放出李七。这李七一来感念一枝梅的恩惠,二来怕他遁走,比着从前更加敬重。一枝梅在这监中倒也自在。
  住了两个整月,嘉靖爷生了太子,天下大赦,李七买酒与一枝梅贺喜,一枝梅才把真名姓告与李七,饮酒多会,拱手相别。这日小塘、承光早在门前等候,一见苗庆,说:“贤弟,恭喜了!”一枝梅说:“借二位兄长洪福,得遇大赦,这也是大家同喜。”言罢进门。一枝梅先拜见了母亲,然后到后院之中与徼、济二人饮酒叙谈。自此以后,苗庆也不去做贼,终日与济小塘言论道术,堪堪两月有余,苗庆的母亲忽然得病,医药无效,数日之间气绝而亡。苗庆本来是个孝子,见他母亲辞世,痛哭不止。徼、济二人劝解了半日,一枝梅方止住悲声,拿了三十两银子,买了一口棺木,把苗奶奶成殓起来,放过一七,雇人抬出与他父亲合葬。发丧之后,一枝梅只是啼哭。
  那日,东四牌楼唱戏,小塘与承光商议,要约一枝梅看戏解闷,承光说:“小弟难以进城,仁兄陪去何如?”小塘说:“贤弟也进得城了。一来日久事冷,二来你的灾星已退,三来我还有个方法与你改头换面,叫人认不出来。”承光大喜,当下约了苗庆。小塘说:“苗贤弟,你时常窃取物件,可有收着的新鲜衣服没有?”一枝梅说:“这却现成。”走去取了两件上色衣服。小塘叫承光把这衣服穿上,一枝梅说:“还少两件东西不大相称。”言罢又取来收着的方巾皂靴都叫承光换上。小塘看了看,没有牲口,照着门旁那条板凳吹了一口,立时变作一个骡子,摇头摆尾,色样鲜明。苗庆一见,心中欢喜,说:“仁兄,这个骡子虽然好看,总归是条板凳。”小塘说:“二位贤弟以后再别说破,方才幸是我还掐着诀,不然被你说破,就还了原了。还有一件,不可叫四眼人看见。要紧切记。”言罢,叫承光上了骡子,当作财主,自己当作帮闲的陪客。还未出门,小塘往承光脸上一吹,立时闻形容改变,面如古月,额下生须,腆着肚子,真真是个财主气像。一枝梅说:“这真是神仙的妙法,待我取面镜子,叫徼兄自己照照。”言罢,取了镜子递与承光。承光接来一照,连自己也不认的自己。三人笑了一回,小塘又点化了一个小厮,拉着骡子,一同出来,把门锁上,走到永定门,又雇了两个骡子,三人一齐上去,不多时到了四牌楼戏台跟前。三人下了牲口,一同观戏。看了会子,戏罢人散,小塘叫赶脚的牵着牲口到了灯市口路西酒楼跟前,小塘说:“二位贤弟,咱们在此沽饮三杯。你二人且先上去,我小解小解就来。”言罢掏了几十文钱与赶脚的去买饭吃,自己走到包办席面的铺中,给与柜上一两银子,叫他治办一桌整席,又与他一块青纱说:“立时把席办完,用此纱盖住,我自差人来取。不可有误。”分付已毕,上了酒楼。三个人坐在一张桌上,走堂的摆上果碟,筛了两壶暖酒,弟兄三人慢慢的叙谈。
  饮了几杯,苗庆想起他的老母,手端酒杯只是发愣,小塘要与苗庆解闷,遂向承光言道:“员外,你看苗朋友饮酒不乐,想是为没有肴馔可以下酒,待我取些现成的东西来用何如呢?”承光说:“使的,不知你往哪里取去?”小塘说:“不用远求,只从这墙上取罢。”承光说:“这个最妙,你若果取的来,我与你做身衣服。”别的席上听见这话,不知是真是假,一个个呆呆观看。只见小塘走近墙边,用手画了个小小的门儿,口中不知念了些什么言语,把手往墙上一拍,从里面拉出二张桌子,桌上摆着一桌席面,齐齐处处尽是新鲜之物。小塘说:“员外,东西已竟取来,你可劝苗朋友多吃几杯。”承光说:“这个自然。”满斟一杯递与苗庆。苗庆不好推辞,一气饮尽,就将小塘取来的席面,任意拣用。旁边众人,这个说是真的,那个说是假的,就有好事之人走将过来,说:“先生们请了,方才取来的肴馔我们尝尝何如?”小塘说:“列位疑我是假东西幺,只管请尝。”众人听说,夹肉的夹肉,吃鸡的吃鸡,俱各夸奖真正不错,俱是真的。众人说:“不知先生还有什么戏法?变个大家瞧瞧才好。”小塘说:“列位既然高兴,我也不好推辞,变个空中飞杯,大家取个笑罢!”要知端的,下回分解。 
 
第十四回 变戏法大闹严府 避捕捉奔往伯州
  话说小塘说要玩空中换杯,暗暗念咒,拘了一些搬运鬼来,在空中移杯换盏,满楼上的碗盏叮当乱响。众人一见,拍手大笑一齐喝彩,这且不提。
  且说阁老严嵩的儿子名叫严世蕃,这日从赵文华家赴筵回来,从酒楼经过,听的楼上笑语喧哗,勒住坐骥,向小厮言道:“这酒楼与咱府也甚近,什么人任意喧哗,快去与我查问。”小厮领命,到楼上与掌柜的说了。掌柜的出来,跪在马前,说:“禀大老爷,今日来了三个吃酒的客人,内中一人变绝好的戏法,所以引的众人乱笑。求大老爷暂且宽恕,小人叫他们安静就是了。”世蕃说:“这也罢了,我这些时有些闷倦,叫那人上我府中玩玩,若要好时,自有重赏。”手下人听见这么一声,同掌柜的跑上楼去,一声断喝,说:“尔等太胆大,此处离严府能有多远,竟敢如此狂笑。哪是会变戏法的呢?”小塘说:“就是在下。”手下说:“大老爷叫你府中去玩,与我快走。”小塘说:“是哪一位大老爷呢?”手下人说:“还有哪位?就是当今阁下的大公子严大老爷。”小塘说:“既然如此,我们三人都会玩艺儿,一同去罢。”手下人说:“去也无妨。”
  三人一齐下楼,会了酒帐,打发赶脚的走了,叫点化的那个小厮牵着骡子,跟着手下人来在严府。此时,世蕃已先回到府中,在大厅上坐着。小塘叫把骡子拴在厅旁,与府内下人言道:“烦你通知公子,我们乃江湖朋友,与人无辖,要以宾客相待。”手下人说:“这个自然,你们只管作揖,我自有话说。”小塘暗与苗庆、承光言道:“二位贤弟看我的眼色行事。”言罢一同上厅,说:“公子请了。”世蕃怒道:“好一些村野匹夫,焉敢如此无礼,与我全锁起来。”手下人过去回道:“他们系江湖客人,与人无辖,还望宽待他们。”世蕃想了一想,说:“也罢,叫他们作揖便了。”手下人传下话来,弟兄三人上前施礼,狗子还了个半截揖,吩咐放下三个座儿,叫三人坐下。
  狗子问道:“你们三人姓什名谁,会玩什么戏法?”小塘说:“在下叫作齐有道,这一位是文员外,这一位是师弟道号梅二仙,同在碧山学了几件仙法,不知公子想看什么?”狗子言道:“常听说有个仙女歌舞的故事,未见有人玩过,你可会么?”小塘说:“公子既然要看,我也不好扫兴。”言罢暗把五鬼拘来,如此这般吩咐一遍,五鬼听令,把严府的四只大狗赶来,变成四个仙姬,手执乐器,显露身形。狗子一见,喜了个不亦乐乎,对手下言道:“快拿酒来,我看着仙人痛饮三杯,也是一件乐事。”下人闻言,连忙摆上酒馔,那狗子在上,让也不让,自己独乐。忽有个丫头出来言道:“禀太爷,大奶奶和姨娘们都要来看看咧!”世蕃说:“也罢,放下帘子,叫她们出来见见世面。”丫头领命,垂下帘子,世蕃的大小老婆共有十七八个,俱在帘内往外观看。
  且说狗子手拿酒杯,观看仙女歌舞,快活的他浑身痒痒,无法可治,说:“齐道士,我要叫仙女陪我盅酒,不知可使的么?”小塘说:“使的。”连忙吩咐仙女上去陪酒。这四个仙女招展花枝,轻移莲步,上的厅来,斟酒的斟酒,歌唱的歌唱,把一个狗子引的意马难收,才要伸手去搂,小塘把剑诀一撒,四个仙女汪的一声,献了原形,把桌上的肴馔吃了个精光,饿狗争食,咬在一处。手下人吆喝打,而严世蕃还是呆呆瞧着,满口里乱嚷,说:“好厉害的仙女,为什么反穿皮袄,一齐跑了?”手下人说:“大爷,那里是什么仙女,原是四只大狗!”
  小塘喝道:“尔等休得胡言,这是大爷动了邪念,所以仙女恼怒,上天去了。”狗子说:“不错,这是我的不是。”连忙跑出厅来望空施礼。小塘说:“公子请坐,以后不可再如此了。”狗子坐下,复又问道:“三位还有什么戏法,再变一个。”小塘说:“文员外会变蝴蝶。”狗子说:“倒也雅致,就烦变一变罢。”
  承光听说,只瞧小塘,小塘使了个眼色,承光会意,要过一张纸来,撕了个稀烂,眼望小塘,说:“我要变哩!”小塘说:“变罢!”承光把手一撒,小塘暗暗吹了一口仙气,只见对对粉蝶上下飞舞,喜的帘内一些妇女欢笑不住。有个丫头扑了两对,送与狗子的妻妾观看,小塘把仙气往帘内一吹,只见那个蝴蝶把翅子一展,扑拉在世藩的两个美妾脸上,只听的一齐嚷道:“不好了!六姨的眉毛跑到眼下边了!”那个说:“你再瞧瞧,九姨的鼻子倒长起来了!”世蕃听说,连忙跑到帘内,看了看果是如此。急的他满屋中乱转,无法可使。
  丫鬟说:“大爷尽着发急是不中用的,还是求求玩戏法的,看是怎样?”狗子听说这话,跑到了小塘的面前,也不叫齐道了,说:“先生,方才丫头扑了两对蝴蝶与小妾们观看,不知怎的飞在小妾脸上,忽然间,一个眉毛长在眼下,一个鼻子倒长,望先生行个方便,打救打救,恩有重报。”小塘故意作难,道:“公子,只怕尊宠身上不大洁净,冲了仙法,似此有些难治。”
  狗子听说,更加发急,吩咐家人年七,取了两个元宝,交与小塘,说:“先生权且收住,等救好时,加倍再谢。”小塘接过元宝,递与一枝梅揣在怀里,说:“既然公子这样恳求,且看你的造化何如!”言罢,往帘子里吹了一口仙气,说:“公子,你再进去看看。”狗子即忙进去瞧了一瞧,二美人复好如初,还是本来面目。狗子欢喜,吩咐妻妾进去,不许再看。复又出来归坐,向手下言道:“快看酒来,款待三位。”真个是阁老府中诸事方便,立时摆来两桌酒席。世蕃陪着弟兄三人坐下饮酒。正然又要请变戏法,忽听的院内嚷道:“福寿儿,还不躲开,看骡子踢着。”这也是合该生事。这福寿儿乃是家生子,他娘正在西耳房内听见这话,怀着个肚子出来一瞧,望众人言道:“你们见了鬼了?放着一条板凳,有了什么骡子!狂声死气的吓我这么一跳。”小塘听见这话心内着忙,偏偏的承光又要下去小解,及走到西廊,也被那孕妇冲的露了本相。
  年七原来认的承光,一眼看见,说:“大爷不要陪他们吃酒了,这个文员外就是从前的光棍徼承光,充配扬州,他又偷盗库银从邪遁里逃走,如今正要拿他,不打想他投了来了。”世蕃闻言,心中大怒,说:“好大胆的奴才,竟敢进我府中诓骗元宝。小厮们,快忙与我拿下。”正然说着,严嵩也下朝来,问知原故,吩咐人役一齐动手。小塘时下用隐身法隐住弟兄三人的身体,照严嵩父子与年七吹了一日仙气,严嵩变成小塘,世蕃变成承光,年七变成一枝梅,众人役难辨真假,一齐赶上按倒,短棍铁尺乱敲乱打,打了一会,小塘在暗中收了仙气, 一个个露出本相。众人才知道打的是自己的主子。一齐跪下哀求饶命。严嵩说:“此乃妖人的邪术使然,怪不的你们,待我明早上本,捉这三个妖人,以报此恨。”言罢回后宅而去。这且不提。
  且说小塘弟兄三人用隐身法,出了相府,到了永定门外一枝梅家。一枝梅拍手大笑,小塘说:“贤弟休笑,咱今日闹了老贼一个合家不安,他岂肯和咱干休,到明日必定上本捉拿咱们。论来我倒不怕,只是二位贤弟难以脱身。”苗庆说:“若果如此,这便怎么处呢?”小塘说:“贤弟,你可快忙收拾行李,咱往伯州去罢!”苗庆闻言,不敢怠慢,连忙收拾了收拾,三人出门,直往西南而去。要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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