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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号: CJ0083   部:標點本   分类:古典小說   积分:0
古籍名: 鸳鸯配
作 者: [清]槜李烟水散人 编
版 本: 簡體字標點本
在线阅读>>> 是   [文]        
内容简介
又名《鸳鸯媒》、《玉鸳鸯》。全书四卷,十二回。槜李烟水散人编次,封面题“天花藏主人订”。该书演绎南宋末年申云、崔玉英等人的婚姻故事,中间还穿插这侠客、道者故事。该书原版为清顺治年间刊本。日本内阁文库浅草文库藏。
 
全文
卷一
第一回 开贤馆二俊下帷 小戏谑一言成隙  
  词曰:
  从来西子拟西湖,绘出米癫图。乱江深处莺声碎,人如蚁闹遍平芜。堪听画楼传曲,最怜红粉当垆。孤山梅鹤只今无,犹有忆林逋。英雄不散金牌恨,千年逝水冷云孤。漫说当时兴废,但余烟柳模糊。
  右调《风入松》
  这一首词,前一半是说,杭州山水,洵为天下名区。后一半是说,宋高宗南渡偏安,一连把十二金牌,召回武穆,遂致二帝殂于沙漠,那锦绣中原,不能恢复。及传到理宗开庆元年,金国虽衰,元世祖忽必烈方起兵南下。那时,在朝专政,又有一个赛秦桧的奸相,叫做贾似道。真是权侔人主,势压王侯,在朝文武官员,那一个不趋迎谄媚,甘为鹰犬。只有一人,姓崔名信,表字立之,官拜龙图阁学士。做人直峻敢言,不阿权要,时人遂以包铁面为比。只是年近六旬,单生二女。当时夫人李氏临产之时,有一同年,官居府尹,姓吕名时芳,馈送玉鸳鸯一对。此玉出在于阗,色夺鸡冠,鲜明润洁,价值二十万缗。才令人送进后堂,恰好李夫人一胞而举二女。崔立之大喜,以与玉鸳鸯相符。故长的叫做玉英,次的叫做玉瑞。
  日月如梭,光阴似箭,二小姐倏忽长成一十七岁了。性资敏慧,态貌娉婷。不独描鸾剌凤件件皆能,兼又诗画琴棋无不通晓,真可比乔公二女,不数那赵家姊妹。那衙署虽则在城,但崔公颇有山水之癖,置一别墅,正靠西湖。四围翠竹成林,桃柳相间。内造楼房三带,备极轮奂之美。又有雕廊绣闼,曲折相通。崔公每日退朝闲暇,便跨马出郊。纶巾羽衣,登楼宴坐。或时唤一小舟,同了几个门客,撑到湖心亭上,徘徊吟眺。就是李夫人与玉英玉瑞,也为城市喧嚣,一年倒有八个月住在湖上。只因西湖景致,果是名山秀水。春有柳浪莺声,夏则荷花曲港,秋取月光于顷,冬称浅港断桥相兼。梵刹相连,园亭接布。所以笙管时闻,游人不绝。曾有苏长公绝句一首,单把那西湖赞道:
  山外青山楼外楼,西湖歌舞几时休?
  暖风薰得游人醉,直把杭州作汴州。
  一日,崔学士与贾平章议论不合,互相争执。崔学士遂出朝房,一直回到家里,与李夫人商议,要出一疏劾奏贾似道。李夫人再三劝道:“贾似道做人奸险异常,兼以皇上十分信用。若是相公出本弹论不准,触怒圣衷,只怕贾似道阴谋陷害,取祸不小。”崔公愤然道:“我岂不知似道奸险异常,只为我受国恩,岂忍做那寒蝉给事,缄口不言。况今金虏未除,又值元兵侵犯,边疆危急,正国家多事之秋,我变何怕一死,坐视奸臣误国,决不学那些贪禄苟荣的一般尸位。”说罢,便走出外边书房,独坐沉吟。只见管门的把一个柬儿呈上。惟公展开视之,柬上写道:“通家晚侄申云、荀文同顿首拜。”崔公放下名帖,忙令门公请进。
  原来申生字起龙,荀生字绮若,俱是姑苏人氏。年方弱冠,才比子建,貌似潘安。因念帝都壮丽,兼与崔公累世通家,所以到杭州即便报剌进谒。当时相见毕,二生衣冠楚楚,举止从容,崔公不胜敬重,道:“老夫只为国惊心,无一筹可展。今辱二位贤侄联骑过我,正好细细请教。若是乍到,未有寓所,敝园虽则荒冷,不妨暂住。”二生因以园傍西湖,欣然应允。唤过从者,把那行李运至。是夜,崔公就令家童打扫中堂西首两间书室,与二生安顿。那一时,正值二月下旬,苏公堤上,草嫩花香。二生每饭后,联袂出游,观玩景致。或至香刹寻僧,或诣青楼访妓。若是崔公闲暇在园,便与谈论朝务,所言皆是经济要略,深切利病,崔公每叹服,因有相留之意。
  一日,闲宴赏花。崔公与二生坐席才定,忽有一人,伟躯华服,自外趋至。二生慌忙起身,向前相见,要逊他首席。崔公道:“此乃敝同年之子吕肇章。虽则齿序居长,然已向住敝衙已久,决无僭坐之理。”二生遂而依次坐下。须臾酒过数巡,崔公从容问道:“不知二位贤侄,尊公捐馆之后,曾有姻事否?”二生惨然改容道:“侄辈俱因先父早亡,一寒如洗,是以蹉跎岁月,岂能议及姻亲。”崔公把手指了吕肇章,就向二生说道:“老夫年将耳顺,做了伯道无儿。幸赖吕家年侄,向来相傍。只为他性资粗纯,文字里边不能进益。今观二位贤侄,他日必为伟器。若不弃嫌老夫,意欲屈二位在敝墅下帷。一则老夫便于朝夕晤言,以开茅塞。二则年侄肇章,得以共温经史,时聆切蹉之益。未审二位贤侄主意若何。”申生道:“晚侄学疏才浅,正要请教吕兄。况以老伯厚爱相留,岂敢固却。”荀生道:“侄辈幸蒙青眼,亦不忍遽尔言归。只是叨扰厚款,此心殊觉不安耳。”崔公听见二生应允,心下大喜。又宽慰道:“二位贤侄有了这大才,真是干将莫邪,所向无敌。更望着意用功,以图高捷,不可因家事凋零,挫了迈往之志。”二生道:“老伯所教极是。”当晚,饮至更余,沉醉尽欢而罢,各各安寝。
  自此,二生闭户潜心经史,除会文访友之外,未尝轻易出门。只有吕肇章,做人放荡不羁,时时潜游妓馆,终日忘归。虽则资性愚陋,目不辨丁,却恃了宦家贵裔,坦然自满自足,不肯虚心下问。又值二生才高广学,未免有矜傲之色。所以同馆未几,意气颇不相入。是时春来夏去,端阳节近。二生读至午余,神思倦念,一同步出馆外,徘徊于竹阴石畔。忽闻隔园楼上,箫声嘹亮。申生慨然道:“小弟意欲即事为题,各吟一绝,不知荀兄亦有此兴否?”荀生笑道:“小弟正有此意。就乞申兄首倡,弟当效肇,请。”申生即信口吟道:
  片云拖雨过江城,倦倚朱栏眺晚晴。
  自寓西湖肠已断,玉楼休度凤箫声。
  荀生亦朗然吟道:
  忽观榴花已盛开,伤心独自影徘徊。
  欲知尽日垂帘意,为妒双飞燕子来。
  荀生吟毕,又叹息道:“小弟与申兄,学业虽就,怎奈书剑飘零,家无换石。已当终军之岁,未操司马之琴。寂寞无聊,岂能堪此长日乎。”申生道:“不待兄言,小弟已愁怀种种。自非敬兄相慰晨夕,弟已忧愤成疾久矣。”荀生道:“我两人虽为异姓,胜似同胞。他日乘车戴笠,决不忘今日之交情也。”言讫,便携手进内。取过花笺,各把绝句写出,贴于座右。只见吕肇章吃得半醉不醒,笑嘻嘻的踱进书房来。见了壁上笺诗,也勉强吟哦了一遍,拍手大声称赞道:“好诗好诗,妙绝妙绝。二兄有此佳制,小弟也把枯肠搜索步韵。”申生仰首相视道:“吕兄也要做诗么?奇了奇了。”荀生大笑道:“若使吕兄做得诗来,如今遍地通是诗句了。”吕肇章听了,登时面色涨红,不觉发怒道:“我老吕虽则不通,难道这一首绝句就料我做不出来。你两个纵是有才,怎么这般轻薄。”申生道:“忝在相厚,不过取笑而已,吾兄何必动气。”荀生道:“做得来做不来,与弟辈无甚干系。吕兄忒杀认真,绝无休休之量了。”二人你说一句,我说一句,半真半谑,气得吕肇章半句也说不出来,便悻悻走了出去。二生也不睬他,竟把房门掩闭。吕肇章一直趋出外厢,坐在椅上思忖了一回,转觉恼恨道:“我为崔年伯厚情,款留在此读书。衙内若大若小,并无一个敢来欺慢我。谁想这申云、荀文两个寒酸畜生,自从到此,恃了才学,几番把我当面讥笑,难道我就真心让他不成。不若进去,再与他争论一番。”主意定了,刚欲起身,又立住道:“我若与他口角相争,只怕崔年伯不知详细,反道我出言唐突,得罪于他。我且权时忍耐,慢慢的寻一个机会,在崔年伯面前,搬他一场是非,使这两个畜生存身不得,便可以出我这口恶气了。”主意已定,强把愁容按下,依旧满面堆笑,相与二生谈论,暗暗寻他不是。好在崔年伯面前毁谤他。
  攸忽又是八月中秋,是晚崔公自有同僚公宴,二生也为节日,暂辍牙签,同往苏堤,闲步在柳荫之下,徘徊半晌,又走过断桥,席地而坐。谈笑多时,共联一绝道:
  水色山光共悄然,(申生)
  此身如在画图边。(荀生)
  愿随西子湖头月,(申生)
  飞入香闺伴绮筵。(荀生)
  吟咏未息,背后一人大声赞道:“好诗好诗,仆虽卤莽,愿与二君作竟日之谈,不识可乎?”申荀二生回首视之。只见那人,身躯壮伟,面红口方,昂昂然一个美男子也。那人飞来向前,欠身施礼。二生知其不凡,慌忙接礼,遂邀进园亭,分宾主坐定。那人先问了二生姓氏,二生答了,也就问他乡贯姓名。那人答道:“小可乃湖广长沙府人,姓任名季良,自十三岁从父出游,飘荡江湖,今已一十二年矣。因慕武林湖山胜概,不远数百里而来。岂意邂逅间得闻佳句,小可虽非知音,然一睹清光,便知二君乃是当今名士。”申生道:“足下既爱俚言,想必善于吟咏。倘有奚囊,愿乞见示。”任季良笑道:“仆虽弓马熟娴,自幼废学。若要寻章摘句,其实不能。”荀生道:“弟观足下,气宇不凡,决非庸庸禄禄之辈。况值年纪正少,何不发愤读书,以求精进。”任季良道:“二君有所不知。方今豪杰纵横,四郊多垒,必须伊尹之才,才能拨乱为治。而况内有权臣,外无良将,只怕天下事纷纷攘攘,未有定局。一到了兵戈交战,那时靠不着这诗云子曰也者字面。仆虽狂言,幸忽见弃。”二生默然不答。任季良又笑道:“今晚乃中秋佳节,仆已命苍头备酒在寓,只是一人独酌,无以畅怀。若二位足下,不以武夫见鄙,容当携至高斋,同作一宵良晤,是一大快也。”申荀二生听了,欣然道:“小弟已蒙崔老先生整备酒果,正欲屈留足下一醉,何必要把佳肴携至。”任季良道:“同在客途,岂有相扰之理。”遂唤过从人,附耳说了数句。那从人去不多时,便把整治的鸡鹅鱼肉等物,并一坛美酒,陆续搬进。
  当夜,万里无云,一轮皎洁。吕肇章自到朋友家赴席,只有申云、荀文、任季良三人同饮。呼卢行令,直到子夜而散。二生送任季良到湖边,但听得满湖画舫,笙歌婉转,欢笑之声不绝。真个是,中秋胜景,惟有西湖第一。此时,任季良已是醺然大醉,跄踉而去。当时月色倍明,二生依依不舍,靠在石栏赏玩,直到东方已白,方才就寝。未知此后任季良与二生有何话说?吕肇章如何生出是非?且听下文分解。
 
第二回 玩联词满座叹赏 点龙睛灵画腾空  
  诗曰:
  笔墨从来能变幻,幽情自古记春风。
  世间奇事知多少?莫问真龙与画龙。
  却说申云、荀文睡到次日饭后,起来梳洗毕,吃了早膳,二生同步出书斋,寻到任季良寓所,来拜季良。季良又置酒款待。自此,往来数次,遂成莫逆之交。忽一日,崔公因有小恙,告假在园,静养数日。适值有一个门生,送到菊花二十余种。崔公大喜,观玩多时,遂令家人备办酒席,遍请朝绅,并二生赴席赏菊。当日二生正在书房观书,闻说崔公着人来请,正欲打点赴席,忽见任季良慌忙趋至,慨然叹息道:“小弟幸遇二君,将谓聚首数月,得以朝夕聆教。不料家父卧病金陵,昨有字来,召弟即日到彼。弟今方寸已乱矣,无缘再聆雅教。只是山川阴隔,世路很难,此别之后,不知有重晤之日否。”二生听了,亦怅然道:“小弟与兄,邂逅相逢,便成知己。正欲图暇请教,岂意尊公抱恙,遽尔言别。但不知吾兄可能暂停今晚,少尽祖道之欢么?”任季良坚执要行,二生送至湖上,又再三叮嘱道:“近闻江总制召兵汉口,吾兄既通武艺韬略,俟尊公病痊之日,何不应慕辕门,以图凌烟勋业。”季良点头唯唯,各各交拜而别。二生回至园中,此时客已满座。崔公诘问道:“二位贤侄,既知老夫今日邀请赏菊,为何不在书房,却到别处闲耍。”二生道:“非也,因与故人言别,是以来迟耳。”吕肇章冷笑道:“有什么故人,想是那个光棍。”申生应声道:“他虽是个光棍,强如你这白丁。”崔公正色道:“肇章虽则失言,起龙贤侄也不该这般相诮。”荀生笑道:“这也不妨。岂不闻《卫风》有云,‘善戏谑兮不为虐兮’。”满座宾闻之,俱各大笑。便以巨杯斟满,把申起龙、吕肇章两个各敬了一杯。及饮至半酣,崔公道:“赏无诗,岂不为花神所笑。望诸公勿吝珠玉,赐教一二。”众客道:“弟辈才疏学浅,焉能成章,惟望申荀二兄赐教。”崔公就唤左右,取出文房四宝,送与二生道:“列位诸公,要观二位贤侄大才,今日就把赏菊为题,联词一阕,幸勿推辞。”二生领命,展开花笺,提起笔来。申生居先,荀文继之,顷刻而成。词曰:
  淡烟疏柳,秋色盈,金卮在手。但取黄花,何必定逢重九。满堂共醉如云友,羡声名望崇山斗。鼎钟勋业,林泉逸趣,惟公俱有。且漫把笙歌侑酒,一觞一咏,便开笑口。几下帘前,多少丹枫青竹?不须归去才消受,问渊明亦曾知否?良时难偶,莫索尘事,等闲白首。
  右调《疏帘淡月》
  二生写毕,双手递与崔公道:“侄辈碌碌庸才,辄敢班门弄斧,幸惟老伯教诲一二。”崔公接来,一连看了两遍。莞然笑道:“二位贤侄,矢口成章,真不亚于子建七步。但把老夫忒谬誉了。”又传示合席,无不连声叹赏。既而换杯送酒,崔公笑向从宾客道:“学生十世先祖,遗下顾恺之画龙一幅,相传以为灵迹,价值千金。今日幸逢四美毕具,兼以列位先生,俱能博识古物,当令小价张挂起来,以为列位先生赏鉴何如?”众宾客道:“愿求一观。”崔公便令左右,捧过龙画,悬在堂中殿前。原来是一幅青龙,上边遮云雾,鳞甲鲜明,须尾如动,单有双睛未点。合座宾客,看了半晌,莫不骇然称异,以为神笔。申生看了,啧啧赞赏道:“神龙在天,能从笔底绘出,宛然如活,此真化工手段,的系虎头真迹无疑。只是双睛未点,不知何故,岂偶遗忘耶?”崔公笑道:“贤侄你博览群书,怎不知传记上载。那虎头画龙寺壁,不肯点睛。人问其故,他道一经点睛便要飞去。”正在议论不绝,忽见一个管门的,慌忙走入来禀说:“大门外有一道人,必要进来相见老爷。”崔公听了,厉声叱道:“你这管门的好没分晓,今日我与众老爷在这里饮酒赏菊,那道人无非抄化斋粮,就当打发他去,何必进来禀报。”那管门的道:“小的如此回他,他说有急事,必要亲见老爷。”话犹未毕,忽见那个道人已到阶下,闯入筵前。崔公举眼视之,那道人却是全真打扮。但见:
  头顶箨冠,身披鹤氅,手挥一柄麈尾,腰缠素色丝绦。举止安闲,容仪脱俗。真个有仙风道骨,却疑是湘子纯阳。
  崔公看了,只得回嗔作喜,问其来意。道人欣髯笑道:“贫道来自钟南,并非沿门乞食之流。为慕老先生朝家柱石,辄敢斋戒请见。况值东离菊绽,贵客满堂,若不弃嫌贫道,容小黄冠野叟,杂在其中,更足以装点景色,未知老先生意下以为何如?”崔公听其谈吐如流,肃然起敬,便令坐于席末。那道人应声入座,略不谦逊。浮满大白,如灌满卮。又慢慢的饮了一会,日色将西,那道人遂立起身来,到堂中对着一幅画龙,定眼细看,连声叹赏道:“奇哉奇哉,真是顾公神迹。贫道不见此画,忽已三百余年矣。”便向崔公说道:“此画岁久成灵,已非尘世之物。若肯借以笔砚,贫道把那双睛一点,当使这画龙头尾俱动。”崔公听了,恶其谬妄。忙唤左右,即以笔砚授之。那道人不慌不忙,提起笔来,把这画龙双睛一点,急向众宾客道:“请瞧请瞧。”众宾客俱起身近前熟视,果见又眸炯炯,鬌张尾摆,跃然如活,莫不相顾错愕。那道人又向崔公说道:“笔墨有灵,将欲腾空飞去。异时公家有难,非此龙莫能救免。”停了一会,那道人又笑向崔公道:“贫道不知进退,有一句话奏闻,未审可否。”崔公道:“有何见谕,不妨细述。”那道人道:“贫道意欲向老先生乞取此画,勿吝惜。”合席听见,无不哑失笑。只见崔公徐徐答道:“老丈既有仙姿,此画亦为神物。既然老丈见爱,自当奏赠,决不吝惜。”便唤从者把这幅画收起卷好了,递与道人。左右座客,莫不愕然惊骇,以为出于意料之外。独有申荀二生,神气自如,不以为异。那道人接了画轴,长揖而出。到得中庭,将画展开。倏忽之间,清风骤发,半天里乌云冉冉,只见一条青龙,长有数丈,腾云而起。那道人跨在龙背上,举手向崔公一拱,奄然而逝。须臾云开风息,残纸在窗。忽见空中坠下一纸,左右拾来呈上。崔公看看纸上写道:
  画龙虽失,履险如平。
  问我是谁?火龙真人。
  崔公看毕,方才知是火龙下降。在座宾客,取那张纸一齐看了,个个咨嗟称异,又服崔公能识异人。崔公亦十分欣畅,更以巨杯劝酒。笑问二生道:“贤侄博闻广览,曾知古来亦有此异事否?”申生答道:“只有晋时雷焕,曾有丰成狱中,掘起干将、莫邪二剑,一赠张华,一以自佩,后来剑合龙津,化龙飞去。至于神画凌空,自古以来,窃恐未之有也。”崔公听了,愀然道:“茂先剑去,身亦随丧。只怕老夫失此神画,将有祸临。奈何奈何。”荀生道:“不然,茂先虽称博物,然诌事贾后,祸实自贻。至于老怕,朝家股肱,安危所系,自有鬼神护佑,可保无祸,何必以画去为念哉。”崔公闻言,点头称善。又饮几杯,时已寺钟初动,在座朝绅,俱要入城,起身告别。申荀二生亦已酩酊,辞归卧室。
  话休絮繁,却说当时,有一个名士,姓谢名翔,表字皋羽。做人负奇乐善,临事不苟。至于诗词歌赋,信笺成章一日游学至杭州,闻得姑苏时髦,只有申起龙、荀绮若二生,馆在崔龙图学士湖上别业。即时具柬到湖上拜访。二生亦素慕其名,倒履迎接。相见揖毕,分宾主坐定。及茶毕,谢翔道:“小弟虽与二兄各居一方,向来企仰清标,今日幸获识荆,足慰饥渴之望。”二生道:“必如谢兄,才学兼优,方副时名。至于弟辈,斗筲庸才,不足数也。今蒙谢兄过誉,能不自愧于心乎。”谢翔道:“知己相逢,何必如此谦逊。小弟昨日闻元兵分道南侵,不知疆场消息何如?”二生道:“疆场之变,虽有可为,奈秦史复出,其如国事何。”谢翔听说,低首叹息数次,又把六经子史与二生商榷一回,谢翔乃起身别去了。次日申荀二生,即往谢翔寓所回拜。谢翔道:“小弟有一叶扁舟,已在江边等候。二兄若有游兴,何不与小弟偕住桐江,泊舟于钓台之下,扳今吊古,以作十日之欢何如?”二生欣然允诺。即日禀过崔公,遂与谢翔泛舟往桐江而去。未知二生何时回来?且听下回分解。
 
第三回 入书斋窥诗题和 赴池畔递柬传情  
  词曰:
  深闺不让黄金屋,有女持身似美玉。休作寻常花柳看,婚姻有约归须速。诗词题和频相嘱,偷向白梅花下候。忽然不是阮郎来,别有姻缘乱衷曲。
  右调《玉楼春》
  且不暇说申、荀二生,与谢翔同游相江。却说玉英、玉瑞二小姐,虽则刺绣深闺,平时也曾闻得二生才貌。只是内外各分,不敢潜行窥。那一日,忽见书童报申、荀二相公,已向桐江泛棹去了。玉英即对李夫人道:“孩儿许久不到园中,今喜二生远适,欲与妹妹步出外边,散心半晌,特来禀知。”李夫人点头依允,二小姐慌忙照镜理鬓,轻移莲步,先自桂香阁,转至牡丹亭。又到池边楼上,遥望西湖景色。此时正值秋末冬初,六桥烟树凄迷,湖上游人稀少,惟那山光苍翠,水色澄清。略略坐了一会,即便下楼。行过申生书馆,取匙开锁,进内细瞧。但见,琴书笔砚,铺设珍奇。又见壁上,粘着诗词一幅。玉英吟咏了数次,笑向玉瑞道:“此生诗才隽逸,名不虚闻。”玉瑞亦笑道:“草率成篇,岂云锦。据小妹看来,此诗未见其佳。”玉英听了,不以为然,只是称赏不置,吟哦不休。玉瑞道:“既是姐姐见爱这一首诗,何不步韵和一首。”玉英便笑吟吟取出花笺,提笔写道:
  帝里从来号锦城,一番佳气在初时。
  断肠何与西湖事,好向花边听鸟声。
  玉英题毕,玉瑞接来细看,连赞其妙。又令侍儿桂子,开入荀生卧房。只见几上瓶菊数枝,色犹鲜嫩。卧床左侧,挂起一幅西子晓妆图。玉瑞道:“荀生书馆孤眠,偏挂这美人图画,不知风清月朗夜深时,亦尝动情而生愁闷乎?”玉英笑道:“荀生自己愁闷,何必妹妹代他忧虑。”调笑未毕,忽仰首看见,壁上也有诗笺一幅。玉瑞念了一遍,微微笑道:“这首诗清新藻丽,幽恨无穷。如此佳作,方可谓雕龙绣虎。”玉英道:“这诗亦平平,妹妹因何不识。况末后两句,好像那怀春女子的口气。谓之才人,我亦未信。”说罢,便走到架边,把他文章翻阅。只有玉瑞,看那壁上的诗,细细吟哦,若有所感。就向书内寻出残笺半幅,磨墨濡毫,次韵吟道:
  湖上名花次一开,赏心尽可日徘徊。
  双飞燕影何须妒,自有倾城书里来。
  玉瑞题毕,玉看了笑道:“诗虽妙绝,忒觉爱了荀生。”玉瑞亦笑道:“岂敢云爱,聊以效颦佳什。姐姐不要错认了。”正在喧华笑语,忽闻外边传进,说老爷回来了。玉英、玉瑞听了,心内大惊,急急锁门,同时儿转身时内,却忘记了和韵的诗笺,俱放在两边几上。
  过了旬余,申荀二生,俱在桐庐返棹。到得钱塘门外,天色薄暮。耳边只听得笙歌喧沸,急向江畔看时,只见湖边泊着楼船二只,船内美人数十,俱是浓妆艳束,美丽非常。原来是贾平章家眷游湖。二生意欲立住了脚,饱看一回,心中恐怕惹祸,只得勉强步归馆内。见了崔公,说出桐江景致。既尔吃完晚饭,怏怏不怡,各自进房就寝。只因二生年少风流,向来久旷色欲。今日见了舟中诸美,免不得心旌摇曳,春思顷牵。
  且说荀生,这一夜展转无聊,不能睡去。次早起来,忽见棹上花笺,写有一首诗在上。荀生看了,诗意清新,字又端楷,竟不知是谁题和。也不与申生说知,藏在书匣。只见申生吃了早膳,不情不绪,掩上房门,和衣而睡。少顷,书童烹茶捧进。荀生探问道:“前日我出外去,钥匙放你处,却是什么人开进门来,把我架上书籍都翻乱了。”书童只是摇头不应。被荀生再三盘诘,便笑嘻嘻的说道:“想是我家二位小姐出来闲戏,把你的书籍翻乱了。”荀生又问道:“你家小姐会写字么?”书童:“我家小姐,诗也会吟,画也会画,如何不会写字。”荀生听了,料想这诗必是小姐题和,顿觉满怀欢喜。便把房门闭上,取出诗笺,一连念了二十余遍,慨然叹息道:“小姐小姐,多承你错爱我,教我读书中举,自有倾城,却不想等到那时,只怕要索我于枯鱼之肆了。”沉吟半晌,又想道:“不知这一首诗是二位小姐共联的也,是那一位小姐独和的?既感盛情,为何不把芳名书上,使我朝朝暮暮,也好口诵心维。自此,荀生时时爱幕小姐,如醉如痴,眠思坐想,不能放下。虽做下词儿四首,奈无便鸿可以寄进,又不见有个侍女出来,可以访问消息,传些言语。想了数日,茶饭懒食,不免生出木边目、心上田之病了。
  忽一日,早起梳洗毕,心中闷闷,步出书房观玩景致,远远望见一个侍女,名唤桂子,年近二十,独自一个立在池畔折梅。荀生不胜欢喜,忙整衣冠,急急走到池畔,深深作下一揖,说道:“姐姐,小生叫荀文,表字绮若,未审姐姐亦曾认识否?”桂子听了这话,掩口而笑:“这也奇诧,你到我家读书已久,我如何不认得你,你今日为何又通起姓名来?”荀生道:“敢问姐姐,还是那一位小姐的侍妾?”桂子道:“我是二小姐的侍妾,你问我怎么?”荀生又作一揖道:“姐姐,小生有句衷肠的话告诉姐姐,就要烦姐姐传与小姐。”桂子知他形状,知他是思慕小姐,“要我做个蜂媒蝶使。我今把些言语探他,看他说出什么话来?”因徐徐答道:“相公你何不思想男女各别,有什么话要说起来?独不怕我家老爷管家严肃。好意留你在此读书,你为何胡思乱想,要把什么衷肠话,叫我传与我家小姐。”荀生道:“别无他话,只为前日小生远诣桐庐,忽蒙你家小姐光降,亲题翰墨。小生自怀寒素,不敢相留,特烦姐姐代为返璧。”说罢,便向袖中取出做下的词儿,付与桂子。桂子不知头脑,只道是小姐前日在书房所做的诗,遂把那词儿接来并拿所折的梅花,急忙走进内房,就把荀生所说的言语,一一对玉瑞说了。一边遂把那一张字,送与玉瑞小姐。玉瑞小姐接来,展开一看,乃是《望江南》四阙,其词曰:
  人何处?人在绿筠轩。临觑爱枕新样面。绣花欲刺并头莲,手彩何翩翩。
  人何处?人在晚香亭。交甫未承亲解珮,阳春已见暗垂情,能不惜惺惺。
  人难见,空忆碧窗纱。赠我懜惶惟有旬,怜卿娇心必如花,室迩叹人遐。
  人难见,空忆石榴裙。尝把相思只诉月,每寻幽梦杳无云,匆匆欲销魂。
  玉瑞看了,微微笑道:“那荀生好不痴也。我不过是偶然题和一章,你便要十分作诵也罢,为何甚要认真起来。我不免再做一诗,着桂子送去,以免他痴心妄想。”便援笔写道:
  寒梅存素志,下里偶成吟。
  寄语池边鹄,休灰万里心。
  玉瑞小姐写好了,将诗封好,就吩咐桂子道:“你可悄悄拿这封诗,交与荀生,叫他安心读书,不要痴心妄想。”桂子将诗接了,就走出外。看见荀生独步回廊,正在自言自语。桂子走至近前,荀生忽然看见,含笑问道:“姐姐复来,必有好音报我。”桂子道:“我家二小姐写得几字儿在此,叫你安心读书,不要痴心妄想。”说罢,将诗递与荀生。荀生接来,拆开一看,方知前日的诗,是玉英小姐所和,不胜欢喜道:“鲰生不才,蒙小姐这般钟爱,只是一片心起,已在香阁绣户,枉教我凌云万里,竟无鸿鹄之志矣。但不知姐姐可以方便小生,得与你家二小姐一会否?”桂子也不回言,转身含笑而去。荀生只得走进卧房,怏怏闷坐不题。
  且说玉英小姐,自从和诗之后,只为年已及笄,似觉芳心微动。平日里每见书童叫茶,俱道是朝中士夫拜候申相公的,料他是个饱学才子。虽不识面,未免有心于他。一日午间绣倦,悄悄的唤过侍女彩霞,低声问道:“汝每日出去,可曾见那申、荀二生人材孰胜?”彩霞道:“二生温存俊美,不相上下。若据彩霞看来,还是荀不如申。”玉英听说,不觉笑逐颜开,就向怀中取出一幅罗帕,递与彩霞道:“你可瞒了夫人,为我悄悄拿出去,送与申郎,切不可令那荀生看见,彩霞接了罗帕,点头答应,即时潜出府,打听得荀生自在前楼闲眺,急忙寻觅申生,原来掩门静卧。倾耳听时,只闻得申生口中朗声念道:
  断肠何与西湖事,好向花边听鸟声。
  彩霞笑道:“真是腐儒,卧在床上,也要吟诗。”便即推门进去。申生看见彩霞,慌忙起来,向前施礼道:“小生病余憔悴,有辱姐姐降临,必有所谕。”彩霞道:“妾承小姐之命,特以罗帕赠君。”申生接帕细看,上有绝句一首道:
  笔底阳春字字金,断肠可为欠知音。
  濡毫只愧轻酬和,强把莺声学凤吟。
  申生看毕,欣然色喜道:“小生自见笺上和诗,特晓夜猜疑,不知是谁佳制,今日又辱小姐惠我瑶章,始知前日所作,出自小姐锦心绣口。只是鄙人旅况凄其,恹恹成病。还要题成一首俚语,重烦姐姐转达小姐妆次。”彩霞道:“贱妾临行,小姐又再三嘱咐,不可与那荀相公得知。”申生道:“这个不消叮咛,既承小姐垂怜,焉敢不为秘密。”遂吮毫展纸,顷刻题成一律云:
  自寓名园已一年,春风掠鬓倍凄然。
  花时不释穷途恨,月夕徒成伴月眠。
  为我和诗颐我绪,感卿佳句感卿怜。
  只今更起相思梦,怕听三更泣杜鹃。
  申生题完,将诗封好,付与彩霞。彩霞接诗,又向申生道:“郎君日用所需,有不能惬意,可为妾言,自当奉上。”申生再三致谢,又嘱咐见小姐婉转代言。彩霞一一领诺,即入内去,回复玉英小姐,接下不题。
  却说吕肇章之父吕时芳,原籍长洲人氏,官居府尹,削职在家。因为崔公生有二女,十分才貌,希图亲事,特令吕肇章到杭参谒,并叫他假馆读书,以求亲幸。因此一住三年,不曾回去。此时,吕时芳料想崔公不能推却,遂修书一封,遣人投递。崔公接书拆看,只见书上写道:
  年家盟弟吕时芳顿首拜:恭候台禧
  自违台范,瞬息之间,已三年矣。每于风翮,询知起居怡畅。而圣明有柱石之倚,朝野市河清之颂。弟虽窜伏林泉,慰可知己。第思昔人,尝有千里命驾。而况长安咫尺,竟不及暂蹑双凫,以候颜色。耿耿之思不竭,诵来菽而神驰。今所幸,小儿假馆贵衙,侍奉左右,想必时承规诲,学业稍充。惟是年逾弱冠,犹虚射雀。窃不自揣,意欲仰求令爱。倘不弃小儿愚昧,得以坦腹乔门,则弟也佩恩于不朽矣。为此,专价先陈,尚容倩柯纳彩。临楮眷眷,不胜翘首企望之至。
  崔公看毕,退入后衙,将书递与夫人观看,就与夫人商议。李夫人道:“女大当嫁,我也向有此心。但只吕郎才貌不佳,恐难匹配。今吕公既有书来,为之奈何?”崔公道:“为今之计,只以玉英许之。”李夫人亦已许允。只有玉英小姐,闻知此信,忧愁不解,日夜怀烦,乃呼彩霞,来约申生,要与他私会。未知后事如何?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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