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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号: CJ0049   部:標點本   分类:古典小說   积分:0
古籍名: 剪燈餘話
作 者: [明]李昌祺
版 本: 簡體字標點本
在线阅读>>> 是   [文]        
内容简介
江庙泥神记
  四川眉州,离城三十里左右,有一个小集镇。此镇濒临江边,镇上有几百户人家,商贾货物云集,买卖十分兴旺。
  江上有一座古庙,相传是花蕊夫人费氏的祠堂,到今天还常常显灵。这庙的附近有世家大姓叫钟声远的,家里富裕又崇尚礼义,喜欢聘请有名的老师。钟声远的姐姐有个儿子叫谢琏,也是大族的子弟,就到舅舅家来读书。谢琏仪表容貌俊秀严整,风度高雅,全然没有贫寒读书人那种迂腐的样子,大家都很喜欢他,和他一同下棋,一起饮酒,谈笑吟诗,惟恐谢琏离去。钟家在私塾的后面,建造了一所特别大的园子,园里有碧漪堂、水月亭、玩芳亭、醉春馆、翠屏轩等建筑。谢琏非常喜欢园中的幽静雅致,在这里休息住宿,将近一整月了。
  一天,谢琏偶然从外面回来,忽然见有四个女郎,年纪将近十五岁左右,娉婷窈窕,在玩芳亭旁嬉戏。谢琏以为是各位表妹,急忙上前作揖行礼。谁知到了面前一看,原来都不是。女郎们并不害羞躲避,仍然谈笑自若。谢琏问她们:“小姐是误入此地吧?”其中一位女郎回答说:“我们姊妹是东邻花家的女儿,很早就听说花园美丽,奇花芬芳,异卉盛开,所以手拉手来此地赏玩。没有想到被郎君看到,希望不要感到奇怪!”谢琏猜想:“这是邻居女子互相往来。”也不感到奇怪。
  到了夜晚,谢琏快要睡觉的时候,忽然听得窗格间轧轧发出声响,好像有人在外敲推。谢琏起来一看,原来是白天所见过的女郎中的一个,突然进入门内,向谢琏行礼,和颜悦色,轻声细语地说:“奴家容貌平平,体质衰弱,偶然能见到您光华的容范,突然动了柔情,不能控制自己的欲望,因此不可忍受,所以冒犯禁令前来会你,违反礼义不惜私奔。恭敬地抱持被子床帐,进献枕席侍寝。”
  说完,就请谢琏上床,相互交媾,寻欢作乐。谢琏开玩笑地问她:“那三位女郎在什么地方?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呢?”女郎说:“姑且等待明天晚上,我会把床笫的欢乐分给妹妹们的。”接着,随口吟诵了一首诗:
  翠翘金凤锁尘埃,懒画长蛾对镜台。
  谁束白茅求吉士?自题红叶托良媒。
  兰质未灭心先荡,莲步初移意已催。
  携手问郎何处好,绛帷深处玉山颓。
  一会儿,月亮下山,鸡叫声渐渐响起,女子手拿衣服起来说:“奴家回去了!”随即悄悄离去。第二天晚上,谢琏焚了一炉好香,开窗等待,女郎果然和一个人来到,笑着安抚谢琏说:“昨天晚上那种欢乐,希望让给小妹。”又对妹妹说:“你好好照顾郎君,好好做新娘吧。”接着就缓步出门回去了。她的妹妹与谢琏亲热起来,谈笑缠绵,同枕共被,同她姐姐一样。妹妹的性格机智灵巧,也能作诗,就作了一首诗赠给谢琏:
  赤绳缘薄好音乖,姊妹相看共此怀。
  偶伴姮娥辞月殿,忽逢僧孺拜云阶。
  春生玉藻垂鸳帐,香喷金莲脱凤鞋。
  鱼水交欢从此始,两情愿保百年谐。
  吟诵完毕,小妹缓行告别回去。谢琏嘱咐再来。小妹说:“不要多说,管保不会让郎君一人独睡。”这天晚上,大姊又送三妹来到。谢琏想让她们都留下来,大姊推辞说:“等郎君做了四次新郎之后,我们姊妹会分别侍寝,周而复始。”谢琏随即就与三妹亲近,并且向她索要诗篇。三妹回答说:“我惭愧没有曹植七步吟诗的天才,又不是二个姐姐的对手,怎么会有这个能耐呢?”谢琏坚持要求,三妹这才吟诵道:
  兰房悄悄夜迢迢,独对残灯恨寂寥!
  潮信有期应自觉,花容无媚为谁消?
  愁颦柳叶凝新黛,笑看桃花上软绡。
  夙世因缘今世合,天教长伴董娇娆。
  一会儿,云雨完毕,夜色已深,三妹残妆尚存,鬓乱钗横,整饬衣袖起身,对谢琏说:“今晚四妹给郎君做配偶,我们姊妹不可能都来,大姊自会送她来此。”当夜二更光景,四妹果然盛装与大姊前来,与谢琏行夫妇之礼,山盟海誓,暗诉衷情,也作一首近体诗:
  每到春时懒倍添,绿窗慵把绣针拈。
  奇逢讵料谐鸳耦,吉卜宁期叶凤占?
  鬓乱绿鬟云扰扰,手笼红袖玉纤纤。
  明珠四颗皆无价,谁似郎君尽得兼?
  从此以后,四个女郎轮流分番,每晚有二人陪谢琏睡觉。谢琏私下想:“自己一个白面书生,能获得如此艳遇,一个已经很稀罕了,何况是四个女郎。”于是,作了一篇《峨眉古意》以自贺。诗为:
  峨眉古郡天下雄,烟峦雪岭百千峰。
  鸟道萦纡通剑外,狼烟迢递逗蛮中。
  巴江蜀水人间险,曲道滇池化外通。
  九姓羌夷来部落,诸蕃巢穴入提封。
  提封形胜称吾土,画戟朱门不可数。
  汗血名驹白日调,茧栗肥牛清夜煮。
  交衢开市驰轻毂,广厦乔林开别墅。
  横鞭马上揖相逢,投果车中目相许。
  少事豪华厌俗尘,惟将诗酒乐闲身。
  腰横宝带齐夸俊,家赐铜山不畏贫。
  宝带铜山容易得,难买婵娟好颜色。
  宁期向月得窥囊,讵料看花遇倾国?
  倾国倾城绝世颜,水苍刻钏赤瑛环。
  美目盈盈溢秋水,长眉淡淡扫春山。
  春山八字争妍媚,姨姨妹妹皆殊丽。
  凝妆谩羡翠楼娼,荐枕徒闻红拂妓。
  琥珀枕边盟誓存,玳瑁帘前烛烬昏。
  恋恋柔情随幕雨,依依好梦逐朝云。
  解玉遗香镇求耦,调铅傅粉忍抛群?
  菱花明镜当窗照,柏子奇香锦袖薰。
  奇香缥缈满兰房,终宵达旦恒芬芳。
  真真燕燕排鱼队,小小莺莺列雁行。
  鱼队雁行陪雁侣,凤管龙笙作龙语。
  褪山鸡头带笑扪,夺得鸾篦称娇与。
  露重星稀银漏沈,并蒂芙蓉笼锦衾。
  莲娇藕嫩美同貌,兰香蕙馥美同心。
  酝藉风流多态度,回昼为宵岂相妒。
  密约应愁阿母猜,幽情肯向旁人诉?
  幽怀密约付谁知,天长地久万年期。
  愿为蝴蝶长相逐,愿学鸳鸯免别离。
  卓氏文君异闾里,南威西子非同气。
  窈窕娉婷出一门,一门四妙兼双美。
  踽踽凉凉游子妻,茕茕独独只孤栖。
  肠断愁听子规鸟,春来春去树梢啼。
  诗成之后,谢琏写出来给女郎看。女郎们竞相传观赏玩,齐口称赞,认为是很少有人能唱和的作品。只有大姐默然不语,很久才长叹说:“奴家四人是堂姊妹,都是闺房里的处女,尚未许配人家,因为偶然窥赏园花,随即私奔,承蒙郎君不嫌弃,特别恩赐怜爱。只担心岁月难留,佳期易失,郎君难免要娶媳妇,妾身却不能再嫁人。织回文锦寄给丈夫,徒有苏若兰的才思;离魂与夫婿一同逃跑,苦无张倩娘的能力。白白地让鸾凤分飞、燕鸿互别,悠悠千古的遗恨,耿耿深长的思念,仔细想今日的欢乐,恐怕会成为他日的大祸啊。”三个妹妹听了后,也都叹息抽泣着回去了。
  又过了一年多,谢琏的父母果然派人来叫谢琏回去完婚。女郎们听到这个消息,都来与他告别,当夜都宿在书斋。谢琏一一与她们温存,均分恩惠。天将破晓,四妹对谢琏说:“大姊往日的预言今天应验了。按照上天所定的气数来说,还有一年的缘份未完。只愿琴瑟好合,伉俪和谐;人生至乐,没有能超过此时此刻的了。希望能深切怀念我们这些家世低微的人,莫要轻易背弃。郎君成亲之后,要寻求方便来这里,奴家姊妹们仍当踮起脚跟,望穿双眼,在翠屏轩下等候郎君归来。”随即拔下一对金掩鬓作为送行的礼物。
  其他三位姐姐也拿出翠钿、银镯、耳珰送上,说:“回去送给您的妻子,稍稍传递我们的深厚情意。”然后与谢琏洒泪分别。谢琏把她们的礼物都收藏在书箱中。
  谢琏到达家里后,婚期已经临近。婚礼之后,家庭很和睦,但是对四位女郎的思念之情,却从未间断过。结婚满月之后,妻子回娘家问父母安宁去了,谢琏孤枕独眠,忽然在梦中与四位女郎相见,像以前那样交媾欢乐。事完以后,三妹起身说:“与郎君长久离别,没有什么可以表示欢乐,让我跳回风舞吧。”于是扬起翠衣,翻舞罗袖,即使赵飞燕的轻盈、公孙大娘的神捷,也不足以比拟其舞姿的奇妙。跳完舞,大姊作《回风之曲》道:
  有淑人兮邦之媛,琼明月兮纫兰荃。扬轻躯兮掌上,翻长袖兮筵前。初鸿惊兮巧周旋,忽惟举兮何蹁跹?云鬟坠兮玉珥,文席委兮珠细。羌宛转兮妖且妍,奇莫敌兮妙莫传!倏低昂兮既罢,蹇良夜兮如年。
  二妹也对四妹说:“又歌又舞,足以慰藉被遗弃的怨苦。我和你应当做些什么呢?”于是取出一枝玉箫交给她说;“四妹善于此道,希望不要吝惜技艺。我倚曲唱和,不也很好?”四妹欣然说:“这太好了!”于是从容不迫地吹奏了三遍。箫音清幽和谐,婉转细嫩,幽怨并且岑寂,就像夜露使寒蝉感到阴冷,就如秋云乘着清新的风直上蓝天。二妹也皱起眉头,歌唱应和。她首先唱道:
  玉指兮冰容,写幽思兮诉深衷。袅袅兮余音,驻彩云兮明月中。
  接着又唱道:
  珠露零兮箫韵清,幽修凤语兮和且平,欢乐未极兮空复情。
  又再次唱道:
  紫箫咽兮夜无哗,宝篆微袅兮烛垂花。沙欲没兮夜欲阑,聊逍遥兮暂为欢。脱花钿兮收明珰,舒衾淡兮归洞房。齐交颈兮如鸳鸯,银漏短兮欢娱长。但悲白日兮上扶桑!
  谢琏正在侧耳聆听,忽然鼓楼呜角,寺庙敲钟,他推开枕头,伸了一个懒腰,原来却是南柯一梦。但是,梦中的词曲都能回忆起来,于是起身抄录了下来。谢琏总是牵挂这四个女郎,就假托要完成学业,前往舅舅家就读。四位女郎庆幸谢琏再来,爱怜眷顾,超出往常。谢琏对她们说起梦中的事,女郎说:“这是夫妇思念深切,所以表现在梦寐中,不值得奇怪。”
  谢琏留恋这几位女郎,平时只呆在书房,半个多月中,也不和舅舅照面。舅舅对他的行踪很怀疑,一天晚上,暗中出来到园中,想看看外甥到底在干什么?只见谢琏与诸女郎正在赏月,谈笑正浓。舅舅急忙进去呼唤外甥,女郎们突然之间惊逃奔散。舅舅随即对谢琏严加诘问,谢琏始终不肯把详情说出来。他舅舅对妻子说:“后花园,园地宽阔,树木繁多,即使没有花月之妖,也有水石之怪。谢琏很英俊,人又长得端正,难道不会被妖怪迷惑吗?还是赶紧送他回家,只恐怕时间一长他会得病。”于是命令仆人送谢琏回家。
  谢琏到家后,不出半年,因为思念女郎的缘故,他果然染上了重病,神情恍惚,说话断断续续,躺在床上奄奄一息,长久不能痊愈。钟声远亲自前去探望外甥,并把他发现的事情,全部告诉了谢琏的父母。
  他的父亲再三询问,谢琏这才吐露实情,并且把所得的诗作,以及金掩鬓等物品拿出来,一看,原来都是泥捏的。他父亲知道儿子已遭受鬼妖的祸害,就与钟声远一起到园中访查,但是并没有踪迹。于是,就前往花蕊庙求签。
  当他们经过东边廊屋的一个小房间时,帐幕遮掩,人迹罕到,揭开帐幕一看,只见上面题着“巫山神女之位”,塑有四位美女的泥像,东边坐着的一人,少了一对掩鬓,右边二人,臂上缺少两个镯子、耳朵上少了一副耳珰,左边一人,脸上脱落两枚花钿。谢琏的父亲大为惊慌,拿出泥捏的物品,一一放回原处,都相吻合。随即用手砸碎四位美女像,命令仆人全沉到江里,然后回家。这以后一个多月,谢琏的病也好了,怪魅从此绝迹了。 
 
芙蓉屏记
  元至正十一年,江苏仪征有一个叫崔英的,家里极其富裕。不久,凭借父亲的庇荫得官,补浙江温州永嘉县尉,带着妻子王氏前去上任。途经苏州,停船稍事休息,买了纸钱、祭祀用的牛羊和甜酒,到神庙祭拜。祭祀完毕,就与妻子在船舱里酌饮。船家看到他们的酒杯都是金银制作,立即起了坏心。
  当天夜里,船家把崔英沉入江中,把家僮、婢女全部都杀了,对王氏说:“你知道不杀你的原因吗?我第二个儿子还没有娶妻成家,现在替人撑船到杭州去了,一、两个月才能回来,然后和你成亲,你就是我们家的人了。所以,你尽管放心,不要害怕。”说完,把崔英的财物尽行席卷而去,并且以媳妇称呼王氏。王氏假意应承他,勉力替船家料事家务,竭尽巴结讨好之能事。船家暗中高兴,找到一个好媳妇,逐渐熟悉,不再防备她。
  如此一月有余,正好碰到了中秋佳节,船家大摆酒席,喝得酩酊大醉。王氏等众人睡熟了,轻身跳上了岸,一口气走了二、三里路。忽然间迷了路,四面都是水乡泽国,只有芦苇、茭白、蒲柳,一望无际。她出身良家,小脚纤细,实在受不了跋涉的痛苦,又担心船家追寻,于是尽力奔走。
  过了好久,东方渐渐发白,远望树林中有一所房屋,王氏急忙前去投奔。到了那里,门还没有开,隐隐约约听见有钟磬的声响。过了一会儿,一个女僮来开门,原来是一座尼姑庵。王氏径直走进去,庵主问她:“为什么来这里?”王氏也不敢把实情说出来,就骗她说:“我是真州人,公公到江浙做官,带着全家一起上任,到达任所后丈夫便亡故了。我守寡守了好几年,公公又把我改嫁给永嘉县崔县尉做第二个妻子,他家大娘子很凶悍,难以侍候,常常万般鞭打辱骂。近日丈夫离任回家,停船在此,因为中秋要赏月,就叫我取出金杯饮酒,不料我偶然失手,杯子落到了江里,大娘子大怒,一定会打死我,于是我逃生到了这里。”
  庵主闻言说道:“娘子既不敢回船上去,家乡又远,如要另求配偶,仓卒之间也没有好媒人,孤苦伶仃一个人,打算到哪里安身呢?”王氏听后,只是哭泣而已。老尼姑又说:“老身有一句话相劝,不晓得您的意思怎么样?”王氏说:“假如老师父有什么好去处,即使死也没有遗憾!”老尼说:“这间庵寺偏僻,远在荒凉的水边,很少有人到此,整日与茭白、芜青做邻居,与鸥鸟、白鹭做朋友,幸得一、二同位,都是五十岁以上的人,几个侍者,也都淳朴谨慎。娘子虽然年轻貌美,无奈时机不顺,命运不好,何不舍离爱欲,觉悟此身如幻,披上法衣,削去青丝,就在这里出家?禅榻佛灯,晨飧暮粥,聊且随缘度过岁月,难道不比做人家小老婆、受今世苦恼、结来生冤家强吗?”
  王氏听了这番话,拜谢道:“这正是我的志向。”于是就在佛前落发做了尼姑,起了个法名叫做慧圆。王氏读书、识字,书画、文章都很在行,还不到一个月时间,就已通晓了佛典,大受庵主的敬重礼待,凡是庵内大小事务,没有王氏的过问,没有一件敢自作主张的。王氏人又宽厚善良,庵中人人都喜欢她。她每天在观音像前礼拜百来回,暗诉心事,即使隆冬、盛夏也不间断。参拜后,就身居静室,外人很少见到她面。
  如此一年有余。一天,忽然有施主到寺院游览,院主留他吃了斋饭后回去。第二天,拿了一幅芙蓉画来施舍,老尼就张挂在白屏风上。王氏经过看到了,认出乃是崔英的手笔,于是就问庵主:“这幅画是从哪里来的?”庵主说:“方才一位施主施的。”王氏又问:“这位施主姓什么?名什么?现在住在什么地方?以什么为生?”庵主回答说:“是本县的顾阿秀,兄弟二人以撑船为业,近年来家里很富裕,有人说:‘他们在江湖里行劫掠夺。’也不知是否这样?”王氏再问:“他们常到这里来么?”庵主回答说:“很少到这里来。”王氏默默记住顾阿秀的姓名,然后提笔在屏上题了一首词:
  少日风流张敞笔,写生不数黄筌。芙蓉画出最鲜妍。岂知娇艳色,翻抱死生冤!粉绘凄凉疑幻质,只今流落谁怜!素屏寂寞伴枯禅;今生缘已断,愿结再生缘。
  这首词的词牌叫《临江仙》,但是,尼姑们都不晓得词意说的是什么。
  一天,在苏城里有一个叫郭庆春的,有一些事到庵寺来,看到了芙蓉画和题词,欣赏它的精致,就买回去作为清雅的玩物。正巧有个御史大夫高公,名叫纳麟,退居姑苏城,最喜欢书画,大肆募集,郭庆春就把画屏献给了他,高公把它挂在内书房,还没有功夫问这幅画的来历。这时,外面有人拿了四幅草书,插个标记要卖。高公拿过来一看,字的风格像怀素,清劲脱俗。于是就问:“是谁写的?”那人回答:“是在下自己学写的。”高公看他的相貌,不像庸俗的人,就询问他的姓名、籍贯。
  那人皱着眉头回答:“我姓崔,名英,表字俊臣。世代居住在仪征,凭借父亲的庇荫补永嘉县尉,带着妻子一同上任,自己不小心,被船家暗算,把我沉入江中,家财、妻子,也无法顾及了。幸好我小时候学会游泳,潜在水中,估计船家走远了,才爬上岸来投奔百姓家。我浑身湿漉漉的,没有一文钱在身边。多亏这家主人善良,把干净衣服拿出来让我换了,还用酒食招待我,又送给我盘缠钱,打发我说:‘既然遭到强盗打劫,理应告官,我不敢多留你,恐怕受到连累。’我随即问路进城,到平江府举报,到现在已经等候了一年,杳无音讯,只好卖字度日,不敢说擅长书法,没有想到拙劣的书法,会上达尊长阅览。”
  高公听了他的话,深为怜悯,就说:“足下既然如此,现在愁也没用,不如暂且留在我的西塾,教几个小孙子写字、读书,不知道意下如何?”崔英感到非常幸运。高公随即带他进入内书房,安排酒席与他欢饮。崔英忽然看到屏上的芙蓉,不觉泫然下泪。高公感到奇怪,就问他缘故。他说:“这是船中丢失的物品之一,是我的手笔。怎么会流落到这里?”
  他又诵读了画上的题词,接着说:“这是我妻子所作。”高公问:“你凭什么来辨别?”崔英说:“我熟悉她的笔迹。况且,词的意思很明显,真是拙荆所作无疑。”高公说:“如果这样的话,应当为足下担负起捕盗的责任。你姑且保密。”然后就在公馆里安排崔英住下。
  第二天,高公秘密地把郭庆春召来问话,郭庆春说:“这幅画是从城外尼姑庵里买来的。”高公即刻派人到庵寺,宛转地盘问老尼:“这幅画是从谁手里得到的?是谁在上面题咏的?”几天后来报告说:“画是本县顾阿秀施舍,词是本寺尼姑慧圆题写。”高公又派人去游说庵主:“夫人喜欢念诵佛经,但是没人做伴。听说贵庵小师父慧圆明心见性,愿意礼请为师父,希望不要推却。”
  庵主不同意,但慧圆听了后。很希望出去,或许可以借这个机会报仇,所以,老尼也不便阻拦她。高公命令将轿子直接抬进内室,让夫人陪她同寝。抽闲暇的功夫,夫人详细问她的家世。王氏泪如雨下,把实话告诉了夫人,并且把题咏“芙蓉词”的事也一并告诉了夫人,她还说:“强盗不在远处,就在本县,只求夫人转告高公,倘若能捕得罪犯,洗刷先前的耻辱,以此来祭奠九泉之下的丈夫,那么高公、夫人的恩德就如同天地了!”王氏还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就在这里。
  夫人把这番话告诉了高公,并说:“王氏读书、识字,心性贞节贤淑,决不是小家女子。”高公知道慧圆是崔英的妻子已经没有疑问,就嘱咐夫人要好生看待她,但是全然不同崔英说起慧圆的事。高公又派人查得,顾氏兄弟的住址所在,及平日的出没行径,但是不敢轻举妄动。只是让夫人暗劝王氏留起头发返俗。
  又过了半年,朝廷差遣进士薛溥化做监察御史,巡视平江府。薛溥化乃是高公过去的手下属官,高公知道他精敏有手段,就把此事细细说给薛溥化听。薛溥化乘其不备,逮捕了顾氏兄弟,发现永嘉县尉的授官文书和崔英家里的财物都在,只是不见王氏的下落。严刑拷讯顾阿秀之后,顾才说:“当初确实是想留下王氏做二儿子的配偶,因为她应承了,所以也不再防备,不想当年八月中秋被她逃走,不知道她到哪去了。”薛溥化随即将盗贼处以极刑,而把赃物发还给了崔英。
  崔英准备告别高公前去上任。高公说:“待我替足下做媒,娶妻以后再去上任,也不算迟呵!”崔英感谢道:“我与糟糠之妻同居贫贱已多时了。今天不幸流落他方,死活还不知道。而且我单身到任所,待以时日,万一天地可怜我,如果她尚在人世,还可指望我们伉俪重新会合。感谢您的大恩大德,我崔英到死也不会忘记。至于另行娶妻的话,我是不想听到了。”高公悲伤地说:“足下如此高尚的德行,老天必定会保佑你。我哪里再敢强行逼迫你娶妻呢?只是容老夫为你设宴饯别,然后你再起程。”
  次日设宴饯行,平江府各位官员和郡中的名人都到了。高公举杯对大家说:“老夫今天为崔县尉了却今生缘。”众宾客都不晓得是什么意思。高公让人叫慧圆出来,那就是崔英原来的妻子。夫妇相抱大哭,没有想到又能在这里相见。高公详细说明了来龙去脉,并且拿出芙蓉屏给众人看,大家这才知道,高公所说“了今生缘”,乃是崔英妻子写的《临江仙》中的句子,而慧圆则是王氏在庵寺中的法号。满座的人都为他们夫妇唏嘘不停,众口称叹高公大恩大德的不可企及。高公又送给崔英一个僮仆、一个婢女,又送给他不少盘缠,然后让他们上路。
  崔英永嘉任满回来,重过姑苏,而高公已经亡故了。夫妇二人号陶大哭,如同死了亲父母一样,随后就在高公墓前,建起水陆道场三昼夜,报答大恩后才离去。王氏从此以后发誓要长吃斋食,念观音不停。仪征的才子陆仲杨,作了一首《画芙蓉屏歌》专门记载这件事,现在抄录下来以告诫世人:
  画芙蓉,妾忍题屏风!屏间血泪如花红。败叶枯梢两萧索,断缣遗墨俱零落。去水奔流隔死生,孤身只影成漂泊。成漂泊,残骸向谁托?泉下游魂竟不归,图中艳姿浑似昨。浑似昨,妾心伤,那禁秋雨复秋霜!宁肯江湖逐舟子,甘从宝地礼医王。医王本慈悯,慈悯怜群品。逝魄愿提撕,茕嫠赖将引。芙蓉颜色娇,夫婿手亲描。花萎因折蒂,干死为伤苗。蕊乾心尚苦,根朽恨难消。但道章台泣韩翊,岂期甲帐遇文箫。芙蓉良有意,芙蓉不可弃。幸得宝月再团圆,相亲相爱莫相捐。谁能听我芙蓉篇?人间夫妇休反目,看此芙蓉真可怜。 
 
秋千会记
  元朝大德二年,孛罗因为是已故丞相齐国公的儿子,做了宣徽院使。当时奄都刺任佥判官,东平五荣甫任经历官,三家相联住在海子桥西。宣徽虽出生相门,穷极富贵,屋宅宏大壮丽,没有人比得上他,但他读书识字,擅长文学,礼贤下士,所以当时人们都一致称诵他。宣徽的宅第后面有一座杏园,取“春色满园关不住,一枝红杏出墙来”的意思,园中花卉的奇特,亭榭的漂亮,成为贵族人家之冠。每年春天,宣徽的各位妹妹、几个女儿,总要邀请院判、经历两家宅眷,在园中设立秋千游戏,大摆宴席,终日欢声笑语。各家隔一天也设宴答谢,从二月末到清明后才结束,称之为“秋千会”。
  一天,正巧枢密院同佥官帖木尔不花的公子拜住经过杏园外面,听到园中欢笑声,就在马上抬起身一看,正好看到秋千荡起,欢声正浓,就藏身在柳荫中偷看,看到宣徽的女儿个个都是绝色佳人,于是久久不忍离去。管门人发觉后,跑去报告宣徽,宣徽急忙叫人去追拿他,拜住却已经逃走了。
  拜住回到家里,把自己的发现告诉母亲。母亲知道他的意思,就央求媒婆到宣徽家说亲。宣徽说:“该不会是前日爬墙偷看的儿郎吧?我正好要选女婿,让他到我家来让我看看,才貌果然好的话,我就同意结亲。”媒婆回去报告同佥,同佥让拜住修饰打扮一番,然后到了宣徽家中。宣徽见他是个俊美少年,心里已有几分喜欢,但不知道他的才学怎么样,就想试他一试,说:“你喜欢看秋千,何不以此为题,《菩萨蛮》为调,填写南词一首,可以吗?”拜住一挥而就,用蒙古文写道:
  红绳画板柔荑指,东风燕子双双起。夸俊与争高,更将裙系牢。牙床和困睡,一任金钗坠。推枕起来迟,纱窗月上时。
  宣徽虽然喜欢他才思敏捷,但是又担心是事先作好了的,或是人家预相帮作的,于是安排盛宴款待他,席间,再让他用《满江红》词吟诵树上的黄莺。拜住受命后摊平剡溪纸,用汉字写完后呈送给宣徽看。宣徽读后大喜,说:“遇到好女婿了!”随即当面将第三夫人的女儿速哥失里许配给拜住,并请三夫人叫女儿出来,与拜住相见。其他女儿都在窗缝中偷看,见拜住一表人才,私下向速哥失里祝贺道:“真可以说是‘门阑多喜气,女婿近乘龙’啊!”于是同佥选择吉日下聘礼。礼物之多,词翰之雅,哄传于京都,都认为是一大盛事。现将拜住的《满江红·莺》词附记在这里:
  嫩日舒晴,韶光艳、碧天新霁。正桃腮半吐,莺声初试。孤枕乍闻弦索悄,曲屏时听笙簧细。爱绵蛮、柔舌韵东风,愈娇媚。幽梦醒,闲愁泥。残杏褪,重门闭。巧音芳韵,十分流丽。入柳穿花来又去,欲求好友真无计。望上林、何日得双栖?心迢递。
  不久,谏官看到同佥家豪华阔绰,就上本参他为官不廉正,同佥竟然因为贪污而丢官,收捕关押在御史台监狱。不几天他就在监牢里得了病,因为是大臣,按照元朝律例,可以暂请释放,回家医治。可还不到十天,同佥竟然病死了,且全家也都被感染上了疾病,不到一个月就死得尽绝,独剩下拜住一个人。转眼之间,同佥家冰消瓦解,家室空破,财散人亡。
  宣微本来打算把拜住叫回家来收留他,教他读书,供养他上学,无奈三夫人执意不肯。宣徽的妻、妾虽多,而惟有三夫人最受宠爱,执掌家政大权,她看到别的女儿都嫁了富贵之家,只有自己女婿家,反而如此衰败,所以决意要悔亲。女儿速哥失里劝说母亲道:“结亲就是结义,一与别人订立盟约,就始终不可更改。女儿不是没有看到各位姊妹家的繁荣兴盛,心里也是羡慕的,但是,寸丝为定,鬼神难欺,怎么可以因为他家贫贱,就想毁弃婚约呢?”
  父母不听她的劝告,硬将她另许平章阔阔出的儿子僧家奴,平章家礼仪的隆盛,比前番同佥家大为超过。成婚那天,花轿抬到半路,速哥失里暗中解下缠脚的纱带,在轿子中自缢,等到花轿抬到门口,新娘子已经气绝身亡了。三夫人急忙叫人把爱女抬回家里,眼见救不活了,只得把嫁妆和夫家的聘物,全部放在棺材内入殓,并把棺木暂时寄存清安寺中。
  拜住听说变故后,当夜偷偷赶往寺庙哭奠。哭完后,用手敲打棺木说:“小姐有否听到,拜住在这里呵!”忽然,棺木中低低应答说:“郎君可以打开灵柩,我已经活过来了。”拜住环顾四周,棺木漆钉牢固,无法开启。于是就同僧人商量道:“劳驾师父们帮忙,开棺的罪名,我一人承当,不会连累你们。开棺之后,棺木中的所有东西,当与师父共同分享。”
  僧人本来就知道,棺中随葬品十分丰厚,也萌生了贪利之心,于是,就用斧头撬开棺盖。速哥失里果然活了过来,两人彼此欣喜如狂。速哥失里脱下手上的一对金钏,和头上的一半首饰,酬谢僧人,其余剩下的还值几万贯钱。于是又央托寺僧买些漆来整修棺木,不让事情泄露出去。拜住随即带着速哥失里远走高飞,来到了开平府。在那里住了一年,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底细。由于他们身边所带的财物丰厚,加上拜住又开馆教几个蒙古学生,每个月都有薪水,所以生活比较优裕。
  不料,一天朝廷旨意下来,让宣徽出任开平府尹。宣徽下车伊始,就想聘请一个幕宾,但是,开平府的读书人非常少。有人就告诉宣徽:“近来有个士人从京都携带家眷来此地居住,他也是色目人,在民间设馆授徒,确实有学问。府尹如果要请幕宾,只有此人最合适。”
  宣徽急忙召请,原来却是拜住。宣徽本来料想,他一定流落死亡了,没想到,他面色红润,衣服整齐,心里感到很奇怪。就问:“你怎么会到这里的?娶了谁家女子?”拜住把实情告诉他。宣徽不相信,派人将拜住的妻子用轿子抬来,果真是速哥失里,全家为之惊动,大家又喜又悲。但是,宣徽仍然疑心,是屈死鬼假托人形,来幻惑年轻人,暗中派人到清安寺询问僧人,僧人说的话与拜住一样,于是,就打开棺木,原来真是一具空棺材而已。使者回来报告宣徽,宣徽夫妇又惭愧、又感叹,对待拜住更加仁厚,招他做了上门女婿,最后终老在宣徽家。
  拜住有三个儿子:长子教化,官做到辽阳等处行省左丞,很早就亡故了。次子忙古歹、小儿子黑厮,都是值宿殿卫,可以佩带器械。忙古歹先死,黑厮做官做到枢密院主官枢密院使。明兵打到燕地时,元顺帝驾临清宁殿,召集三宫的皇后妃子、皇太子,一同商议躲避明兵的事情。黑厮与丞相失列门哭着劝谏道:“天下,乃是世祖打下的天下,应当死守。”元顺帝不听,半夜打开建德门逃跑了,黑厮也跟随着进入沙漠,后来就不知道结局如何了? 
 
至正妓人行
  明永乐十七年,我从桂林府谪役河北房山。这年冬天,在旅馆里与一个被遗弃的姬妾不期而遇。这位妇女虽然沉沦尘世,有衰老的体态,但是,谈笑起来,风韵犹存,并且仍把紫箫带在身边。询问她的详细情况,才知,她原是京都的妓女,因为才貌双绝,隶属官妓并在内廷供奉。由于朝代的嬗递,她准备剪去头发做尼姑,结果没有成功。不久,又转嫁给有户籍的平民,更加沦落。现在年老没有依靠,跟着孙子在土木工地混饭吃。
  我叫了一桌酒,与她一起饮用,让她用紫箫吹几个调子。她演奏完后,就与我一同谈论过去,她说起至正年间的繁华富贵的往事,就好像亲眼看到一样。但是,每追念起一件往事,心里就又悒郁不快,难道,古往今来,红颜薄命,应当这样么?我为她情感萦回,心绪凄然,感慨长叹,并且被她的遭遇所感动,就写了一首长诗送给她,题目就叫《至正妓人行》。只是文才枯稿衰落,还不能写出她的情状的万分之一。忧郁的时候,拿来读一读,并不能安慰那个人,只不过聊以从中自作解脱而已。诗曰:
  桃花含露伤春老,莲叶欺霜悴秋早。红飘翠殒谁可方?大都妓人白头媪。言辞婉媚虽足爱,颜色萎摧宁再好?姿同蒲柳先凋零,景近桑榆渐枯槁。我役房山滞客边,客边意气已非前。螺杯漫想红楼饮,雁柱徒杯锦瑟弦。晏岁荒村因邂逅,芳尊小酌且留连。阳台楚雨情磨灭,舞袖弓鞋事弃捐。于今沦落依草木,天寒幽居在空谷。爷娘底处认坟墓,姊妹何乡寻骨肉?初谓终身永欢笑,那知末路翻捞辘!莫惜缥囊紫玉箫,暂吹绛阙瑶台曲。停觞起立态如痴,敛衽踌躇半饷时。凝情徘徊倾听久,微茫杳渺度腔迟。娇疑浅尝莺求友,嫩讶呢喃燕哺儿。
  巨壑潜蛟惊起蛰,危巢别鹄苦分离。分离或变成凄切,凄切愈加音愈咽。荡子江湖信息稀,疲兵关塞肌肤裂。似啼似诉复似泣,若慕若怨兼若诀。孤舟嫠妇旅魂消,异域累巨鬓毛折。参差角羽杂宫商,微韵纡徐巧抑扬。坠絮游丝争绕乱,哀蛩怨蚓互低昂。呦呦瑞鹿剔灵囿,哕哕和鸾集建章。楚弄数声谐洗簇,氐州一曲换伊凉。伊凉浏亮益闲暇,埙琴笛笙皆在下。踞踽铿锵韵碧霄,机梭浙沥鸣玄夜。
  须臾众调多周遍,返席重论盛年话。一自干戈遽扰攘,几多行辈遄论谢。记得先朝至正初,奴家才学上头颅。银环约臂联条脱,彩线成绒缀芳亭。博局倦余邀栏赌,秋千蹴罢倩人扶。纤腰数被邻姬妒,鬓发常烦阿姐梳。羽林英俊驰轻毂,惯向妈家通夕宿。凤枕鸳衾肯暂辜,蜂媒蝶使交相属。冰容反惧脂粉累,香体匪藉沉檀浴。退居始替兴圣班,内使传宣又催促。宇宙雍熙百姓安,仁覃四裔复三韩。
  畏吾选作必赤者,钦察恩深答刺罕。已见拂林呈玕玕,还闻缅甸贡琅玕。丹楹陡峻栖乌鹊,华表玲珑镂角端。神洲形胜真佳丽,郁郁葱葱蟠王气。五谷丰登免税粮,九重娱东耽声妓。广寒宵得侍乞巧,太液晨许陪修禊。避暑巡游欲届程,沿途宿顿争除地。随銮供奉拣娉婷,特敕奴家扈跸行。卤簿晓排仙仗发,抹伦睛鞠绣鞍乘。营间鼓镯轰雷动,碛外氛埃扫电清。纨扇试时违大内,花园过去是开平。
  宗王贵戚咸来会,嵩呼万岁齐齐跪。绯缨帽妥钵焦圆,黑瓣髻纫卜郎锐。后先雉扇怯薛执,左右麟符火赤佩。茜谈缝袍竺国师,霞绡蹙帔天魔队。齐姜宋女总寻常,惟诧奴家压教坊。乐府竞歌新北令,勾拦慵做旧《西厢》。煞寅院本偏蒙赏,喝采箜篌每擅场。浑脱囊盛阿刺酒,达摩珠络只孙裳。胡元运祚俄然歇,远遁龙荒弃城阙。官里遥冲朔漠尘,哈敦暗哭穹庐月。坏宫昼静著封锁,虚室苔生罢朝谒。绝缴阴森部落哀,中原项洞烽烟热。填沟塞堑总婵娟,蚁虱微躯幸瓦全。窈窕蛾眉浑懒画,蹒跚茧足亦羞缠。祗国报剃思依佛,梵榻跏跏拟学禅。
  练衲正宜参般若,赤绳无奈堕痴缘。兰心蕙性非坚固,宛转绸缪媒妁误。嫁与凡庸里巷儿,流为鄙贱糟糠妇。文禽失类偶鸡骛,孔雀迷群随鹘鹭,手具盘飧奉舅姑,亲操井䡎应门户。物换星移十载强,尊婢殂没藁砧亡。屡遭疾疫男捐馆,苦迫饥寒媳去房。瓦缶泥炉长是伴,瑶簪翠钿已相忘。忍谈富贵徒增感,怕说伤心只断肠。筋骸疲惫龙锺久,里舍么娘嗤老丑。涂抹伊谁识阿婆?弹挡竟是矜纤手,偷生又幸逢明代,垂死宁当正丘首?憾轲颓龄谅弗多,搓牙瘦骨行将朽。
  欷嘘叹古更嗟今,少日荣华晚陆沉。寂寂愿毋嫌聒耳,寥寥罕遇是知音。织乌荏苒忙过隙,司马衫澜已湿衿。往运推移端莫挽,穷途汩没最难禁。妓人听我相宽慰:美貌多为姿质累。仓皇明镜乐昌分,缥缈层楼绿珠坠。虽云茕独因贫乏,赢得娇娆到憔悴。世上浮名下直钱,杯中醇酎休辞醉。屏营枚泪起诿迤,载拜殷勤乞赋诗。土坑篷窗愁寂夜,挑灯快读解愁颐。那知皓首逢元稹,弗用黄金铸牧之。洒翰酬渠增慷慨,风流千载系遐思。
  我把这首长诗赠给她后,老妇人站起身来感谢说:“这首长诗不啻是元稹、白居易的余响啊!我们为什么相见这么晚呢?老身早晚将要死去,当与长诗一起焚烧,或许可以在九泉之下诵读。”
  第二年春天,我将要返回京城,重新经过此地去拜访她,老妇人果然已经亡故了。于是诵读这篇诗稿,就好像看到了她的举止言谈、音容笑貌。可悲呵!
  永乐十八年闰正月初一日,庐陵李祯记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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