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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号: CJ0062   部:標點本   分类:古典小說   积分:0
古籍名: 四巧說
作 者: [清]梅庵道人 編輯
版 本: 簡體字標點本
在线阅读>>> 是   [文]        
内容简介
忠义报
  忠格天幻出男人乳 义感神梦赐内官须
  诗曰:
  □□□□□,□□□化□。
  □□□一事,□□实相思。
  话说南宋高宗时,北朝金国管下的蓟州丰润县,有个书生,姓李,名真,字道修。博学多才,年方壮盛,立志高尚,不求闻达,隐居在家,但以笔墨陶情,诗词寄傲。他闻得:往年北兵南下,直取相、浚等处,宋人莫敢拒敌。因不胜感悼。又闻:南朝任用奸臣秦桧,力主和议。本国兀术太子为岳将军所败,欲引兵北还。忽有一书生叩马而谏,说道:“未有奸臣在内,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。岳将军性命且未可保,安望成功?”兀术省悟,遂按兵不退。果然岳将军被秦桧召还处死。自此南朝更不能恢复汴京,迎还二帝了。李真因又不胜感悼。遂吟诗两首,以叹之。一曰《哀南人》,其诗曰:
  八公草木已摧残,此日秦兵奏凯还。
  最惜江南诸父老,临风追忆谢东山。
  一曰《悼南事》,其诗曰:
  书生叩马挽元戎,预料南军必丧功。
  恨杀奸回误人国,徒令二帝泣西风。
  李真把此二诗写在一幅纸上,读了两遍,夹在案头一本书内。
  那知有个同窗朋友,叫做米家石,此人内心奸险,面目可憎,语言无味,李真心厌之。他却常到李真家里来,李真不十分睬他。米家石见李真待他冷淡,心甚不悦,一日,与李真在朋友家会饮。醉后,互相嘲谑.李真将米家石姓名为题,口占一诗,谑之云:
  元章袖出小山峰,袍笏徒然拜下风。
  若教点头浑不解,可怜未得遇生公。
  众朋友听了此诗,无不大笑。米家石知道嘲他是顽石,且又当众友面前讥诮,十分恼恨。外面佯为含忍,付之一笑,心里却想要寻些事故,报这一口怨气。
   一日,乘李真不在家,闯入书斋,翻看案头书籍。也是合当有事,恰好翻着那幅《衰南人》、《悼南事》的诗笺,米家石见了,眉头一皱,恶计顿生,想道:“此诗是李真的罪案,我把去出首,足可报我之恨了。”便将诗笺袖过,奔到家中,写起一纸首呈,说:“李真私题反诗,其心叵测。”把首呈并诗笺一齐拿到蓟州,赴镇守都督尹大肩处首告。
  那尹大肩乃米家石平时钻刺熟的,是个极贪之人,见了首呈并诗笺,即差人至丰润县,把李真提拿到蓟州,监禁狱中,索要贿赂,方免参究。李真一介寒儒,那有财帛与他。尹大肩索诈不遂,竟具本申奏朝廷。
  那时朝中丞相业厄虎,见了这参本,大怒道:“秦桧是南朝臣子,尚肯替我朝做奸细。李真这厮是本国人,如何倒心向南朝,私题反诗?十分可恶。”便禀旨:“将李真就彼处处斩,其家产籍没,妻子入官为奴。出首之人,官给赏银二百两。”这旨意传到蓟州,尹大肩即奉旨施行。一面去狱中绑出李真,赴市曹处决。一面行文至丰润县,着县官给赏首人,并籍没李真家产,拿他妻子入官。
  原来李真之妻江氏,年方二十岁,贤而有识,平日常劝丈夫莫作伤时文字。又常说:“米家石是歹人,该存心相待,不该触恼他。”李真当初不听这好话,至临刑之时,想起妻言,追悔无及,仰天大哭。正是:
  夫人不言,言必有中。
  非夫人恸。而谁为恸。
  却说江氏只生得一子,乳名生哥,才及两月。家中只有一个十二岁的丫鬟,并一个苍头,叫做王保。那王保却是个极有忠肝义胆的人,自主人被捉之后,他亦随至蓟州,等候消息,一闻有拿家口之信,遂星夜赶回家,报知主母,教他早为之计,若公差一到,便难做手脚了。
  江氏闻此凶信,痛哭一场,抱着生哥,对王保说道:“官人既已惨死,我便当自尽,誓不受辱。但放这小孩子不下,你主人只有这点骨血,你若能看主人之面,保全这孩儿,我死在九泉之下,亦得瞑目矣。”王保流泪领诺,至黄昏后,江氏等丫鬟睡熟,将生哥乳哺饱了,交付与王保。又取出一包银两,几件簪钗,与王保做盘费。自却转身进房,自缢而死。有诗为证:
  红粉拼将一命倾,夫兮玉碎妇冰青。
  愿随湘瑟声中死,不遂胡笳拍里生。
  王保见主母已死,哭拜了几拜,抱着生哥,正待要走,却又想道:“我若这般打扮,恐走不脱,须改头换面,方才没人认得。”想了半晌,生出一计,走入房中,将一身衣服脱下,取出主母几件女衣来穿了,头上脚下都换了女装。原来王保是个太监脸儿,一些髭须也没有,换作女人装束,便宛然一个老妪形状了。当下打扮停妥,取了银两并簪钗,抱了幼主,开后门,连夜逃去。
  至次日,县官接了尹大肩的文书,差人来拿家属,只拿一个丫鬟。及拘邻舍审问,禀称:“李真尚有个两月的孩儿,并家人王保,不知去向。县官遂差人缉捕,将丫鬟宫女,申文同报督府。江氏尸首,着地方收敛。
  那时本城有个孝廉花黑,与李真素未识面,却因怜李真文才,又重江氏贞烈,买馆择地,将汀氏殡葬。又遣人往蓟州收殓李真尸首,取来与江氏合葬。正是:
  不识面中有义士,最相知者是奸人。
  且说王保自那夜逃走出门,等到五更,挨出了城,望村僻小路而走。走上一二十里,腹饥口渴,生哥又在怀中啼哭,只得且就路旁坐了。思量要取些碎银,往村中买点心吃,伸手去腰里摸时,只叫得苦。原来走得慌急,这包银子和几件簪钗,不知落在那里了。王保不觉大哭,忽又想道:“莫说盘费没了,即使有了盘费,这两个月的孩子,岂是别样东西可以喂得大的?必须得乳来吃方好。如今却何处去讨?若保全不得这孩子,可不负了主母之托!”遂立起身,仰天跪下,祝告道:“皇天可怜,倘我主人不该绝嗣,伏愿凶中化吉,绝处逢生。”
  说也奇怪,才一祝罢,便打几个呕逆,顿觉满口生津,也不饥渴了。少顷,又觉胸前酸疼,两乳登时发胀。王保解开衣襟看时,竟高突突变了两只妇人的乳,乳头流出浆来。王保骇然,忙把乳头纳在生哥口中,只听得顺热而咽,像呼满壶茶的一般。真是:
  口里来不及,鼻里喷而出。
  左只吃不完,右只满而溢。
  当下王保大喜道:“谢天谢地,今番不但小主人得活,我既有了乳,也再没人认得我是男身了。”便一头袒着胸,看生哥吃乳,一头起步前走,只向村镇热闹所在,求乞行去,讨得些饭食点心。行到日暮,没处投宿,远望前面松林内,露出一带红墙,像是庙宇,便趋步向前。及走到庙前,天已昏黑。王保入庙,抱着小主,就拜台上和衣而卧。
  睡到天明,爬起来,看那神座上,有两个神像,座前立着两个牌位,牌上写的是春秋晋国赵氏家臣程婴、公孙杵臼两个的牌位。王保看了,倒身下拜,低声祷告道:“二位尊神是存赵氏孤儿,王保今日也抱主人的孤儿在此,望神力护佑。”拜罢起身,抱生哥,走出庙。看庙门匾额,是“双忠庙”三字。
  王保自此竟把这庙作栖身之地,夜间至庙中宿歇,日里却出外求乞。有人问他,不惟日己装作妇人,连生哥也只说是个女子,他取程婴存孤之意,只说:“我姓程,叫做程寡妇。女儿叫做存奴,是我丈夫遗腹之女。我今口食不周,不愿再嫁人,又不愿去人家做养娘。故此只得求乞。”众人听了这话,多有怜他,施舍他些饭食,倒也不曾受饿。那时官府正行文各乡村,缉捕王保及生哥,亏得他改换女装,又变了两只大乳,因得无事。
  王保行乞,过了数日。忽一日早起,走出庙门。只见一个道人,皂袍麻履,手持羽扇,徐步而来,看着王保说道:“你且慢行,我有话对你说。”王保见道人生得清奇古怪,童颜鹤发,有神仙气象,便立住脚,问道:“师父要说甚么?”道人道:“我看你不是行乞的,这庙也不是你安身之处。我传你个法儿,教你不消行乞何如?”王保道:“如此甚妙,但不知师父传甚法儿?”那道人便去袖里取出个小小盒儿,递与王保道:“这盒内有丹药一粒,名为银母。你可把此盒贴肉藏好,每朝可得银三分,足你一日之用。”王保接了,跪下拜谢。道人道:“你且休拜,可随我来。”王保便抱生哥,随道人走过半里路,到一个茅庵。门上用锁锁着,道人取钥匙开了,引王保入内,说道:“这里名留后村,此庵是我盖造的,庵中锅灶碗碟、床榻桌椅之类都有。我今将住别处云游,这庵让你安身。七年后,我再来相会。”言讫,转身出庵便走。王保再要问时,那道人步履如飞,已不见了。
  王保看那茅庵两旁,右边是空地.左边有一带人家。再入庵内细看,是两间草房,外一间排着锅灶,内间设着一张木榻,榻上被褥都备。榻前排列木桌木椅,桌上瓦罐内还有吃不尽的饭。王保大喜,以后就不消乞食了。
  当晚,有几邻舍来问道:“这庵是两月前一个道人来盖造的,如何今日是你来住?”王保道:“是那师父哀怜我没处栖身,故把这庵舍与我住,他自往别处云游去了。”众邻舍听说,便由他住下。王保过了一夜,次早开那丹盒来看,果然内有白银一小块。取戥来称,恰重三分。自此日用不缺。
  光阴茌苒,过了几年,生哥已不吃乳,只要吃粥饭。却又作怪,那银母丹盒内每日又多生银三分,共有六分之数,足供两人用度。王保欢喜无限,便每日节省一分半分,积少成多,把来做些女衣,与生哥穿着,只不替他缠脚穿耳。邻舍问时,王保扯慌道:“前日那道人说,他命□华盖,应该出家,故不与他缠足穿耳。”众邻舍信以为然。
   每遇岁时伏腊祭祀主人主母,悲号痛哭。邻含问之,假说是奠亡夫,与亡夫的前妻。众邻舍都道他有情义。
  王保又每遇朔望,必引着生哥,到双忠庙去拈香。一日,正烧过了香,走出庙门,忽遇着前番那道人。此时,生哥已是八岁,恰好是七年之后了。王保一见,慌忙下拜。道人道:“你莫拜,我特来求你施舍。”王保道:“师父休取笑,我母女一向吃的住的,都是师父施舍的,为何今日倒说要求我施舍?”
  道人指着生哥,对王保道:“我不要你施舍别的,只要这孩子舍与我做徒弟罢。”王保道:“先夫只有这点骨血,怎好叫他出家?”道人道:“你对人扯谎,便道我说他该出家,今日我真要他出家,你又不肯么?”王保无言可答。
  道人笑道:“我特来试你,你不肯把他舍与我,正见你的忠心。我今也不要他出家,只要他随我去学些剑术。”王保道:“学剑恐非女儿之事。”道人笑道:“你在我面前也说假话?他女子学不得剑,你男人如何有乳?”王保见说破了他的底蕴,吓得只顾磕头。
  道人扶他起来,说道:“我要教这孩子的剑术,将来好为父报仇。目下当随我入山,五年后,送来还你。”说罢,袖中取出两个白丸,望空一掷,变了两把长剑。道人接在手中,就庙前舞起来。但见寒光一片,冷气侵人,分明是瑞雪纷飞,霜花乱滾。王保看得眼花。
  比及寒光散处,道人连生哥都不见了。王保惊得呆了半晌,想:“这道人是个神仙。我当初遇他时,他说七年后来相会,今七年后准准到来。方才他说五年后送幼主来还我,定非虚言。我只得安心等到五年后,看是如何。”
  当日独自回庵,邻舍问他女儿何在,王保道:“适才遇见前年那道人,领他去教习经典,约五年后送来还我。”邻舍道:“游方道人,那有实话?你被他哄女儿去了。”王保道:“他舍庵与我住,决不哄我。”邻舍心内终是疑惑,王保更不猜疑。正是:
  桥边得遇赤松子,圯上休疑黄石公。
  自此,王保独处庵中。看看已及五载。那时,北朝正值海陵王为帝,尹大肩升做京营统制。米家石求他荐引,也授皇城大使之职。二人逢迎上意,劝海陵广选民间女子,以充后宫。海陵准奏,即差二人为采选使,先往蓟州一路选去。凡十三岁以外,十六岁以内者,皆在所选。
  二人奉了钦差,遂借端骗民间贿赂,有钱的便免了,没钱的便选去,不论城市村坊,搜求殆遍。凡人家有女儿的,无不哭哭啼啼,惊慌无措。王保见了这光景,心中暗忖:“我家这假女子,亏得那道人先领去。若还在此,今年恰是十三岁,正在选中,却怎地支吾?”
  又过了两三个月,忽有人传说,尹、米二人尽皆杀了。你道为何?原来米家石私自於选到女子中挑取美貌的留下数人,自己受用。尹大肩闻知,恐日后被海陵王察出,连累着他,遂先具密疏奏闻。海陵大怒,即传旨将米家石就所在地方阉割了,逐归原籍。过了几日,忽一夜,尹大肩在公馆中被人杀死。榻前粉壁上,大书七个血字道:“杀人者米家石也。”手下人报知地方官,以其事奏闻。海陵怒甚,即将米家石处斩,收他妻子入宫为奴。
  王保闻知这消息,私自庆幸道:“且喜我主人两个仇家都被杀了,真是天理昭昭,果报不爽。”又过月余,闻得朝廷差太监颜权持节到来,停罢选女之事,将选过女子悉还民间。一时村坊市镇,欢声载道。王保暗想:“我小主人躲过这灾难,此时若归,安然无事了。”
  看看腊尽春回,过了一年。屈指算来,生哥已是十四岁了,不见那道人送来。王保终日盼望,常往双忠庙去拜祝。一日,走至庙中,忽见那道人同生哥坐在里面。王保又惊又喜,看生哥披发垂肩,已十分长成,依然是女子打扮。王保望着道人磕头道:“多感仙翁大恩,真不失信。”
  道人指着生哥对王保道:“我教会他剑术,已报了父仇。但目下还出头不得,你可仍保他到你庵中住下。待十日后,有个姓须的画师到你庵侧居住。你可叫他到彼学画,将来自有奇遇。不得有误。”言毕,走出庙门,腾空而去。有诗为证:
  邀游仙界在虚空,来似风兮去似风。
  只为忠心如铁石,故能白日致仙翁。
  王保见了,望空拜了数拜,回身抱着生哥,问道:“你去了这五六年,一向在那里?”生哥道:“我在那边住下,不多几时,怎说是五六年?”王保道:“想是仙家一日抵得凡间几年了。你且说,仙翁姓甚名谁,领你到甚么去处?可细述与我听。”
  生哥道:“我自从那日看仙翁舞剑,忽见一道白光将我身子裹住,耳边如闻风雨之声。到得白光散了,定睛一看,却立在一个石洞里,洞中石床石椅、笔墨诗书等物都备。仙翁把男衣与我换了,着几个青衣童子服侍我。每日与我饮食,又不见他炊煮,不知是那里来的。仙翁常有朋友来,都呼为碧霞真人。这洞也叫做碧霞洞。仙翁先教我读书,后教我学剑。初学剑时,命我在石崖上奔走跳跃,习得身子轻了,然后把剑法传我,有咒有诀,可以剑里藏身,飞腾上下。学得纯熟之后,常书符在我臂上,捏诀念咒,往来数百里,只须顷刻。记得几日前,命我到一个去处,杀了一人。又命我书七字於壁上,道:‘杀人者米家石也。’仙翁说:‘此人是你杀父之仇。你今杀了此人,父仇已报,可送你回去了。’便叫我仍旧女装。我对仙翁说:‘我一向但认得母亲,并不认得父亲,也不见母亲说起父亲的事。不知我父亲怎生死的,我又如何要男人女扮?’仙翁道:‘你回去问你母亲,便知端的。’说罢,遂把我送到此间。母亲如今快把事情说与我知道。”
  王保听说,不觉涕泗横流,呜呜咽咽,哭将起来,说道:“我不是你母亲,你母亲也是死於非命。”生哥闻言大哭,扯着王保问道:“你快说个明白。”王保正待要说,却又住了口,走出庙门,四下一望,见没有人,然后再入庙中,对生哥道:“此事不可声张。你且住了哭,待我说来。”
  当下生哥拭泪,王保把李真夫妇惨死,并自己女装,保护幼主,细细说出。生哥听罢,哭倒在地。正是:
  十年遁迹一孤儿,失记分离两月时。
  前此犹疑慈侍下,谁知怙恃已双悲。
  王保扶起生哥,说道:“今日既已说明,小人不该乔装假母,本当正主仆之分,但方才仙翁有言,目下不是出头日子。小主人切勿露圭角,还须仍旧女装,呼小人为母,以掩众人耳目。”生哥道:“我若无你保护,性命早已休了。多亏你一片忠诚,致使神仙感应。我就拜你为母,也不为过。”说罢,便拜下去。王保忙叩头道:“不要折杀了小人。自今以后,只要在人前假装母女便了。”
  当日主仆回到庵中,依旧母女相呼。邻舍见了,只道程寡妇的女儿已归,都替他欢喜。
  数日后,间壁旧邻迁移了去,空下两间房屋,果然有姓须的人领着儿子来租住。那姓须的,不是别人,就是太监须权。
  原来前日海陵王并无停罢选女之旨,特命颜权来代尹大肩之任,收取女子到京。那知颜权是个极慈心、极义气的太监,他乘此机会,倒矫旨将众女给还民间。因此自料回朝必然被戮,乃於半路遣开从人,微服遁走,恰好也走到双忠庙里宿歇。
  睡至五更,忽见庙中灯烛辉煌,一个青衣童子走来,把颜权按住,说道:“我奉神人之命,赐你须髯,以避灾难。”就把一只金针去颜权颏下刺了半晌,又向袖中取出一把须髯,插在他颏下。又脱下身上青衣并脚上鞋袜,放于地上,吩咐道:“这东西你可收着,明日好去救一个人。”
  颜权忙爬起来,扯住童子要问,童子用手一推,颜权跌了一跤,猛然惊醒,却是一梦。伸手去嘴上一摸,果然有三绺须髯,约长一尺,须根里尚觉有些酸痒,好生奇异。直至天明,又见有一件青衣并鞋袜在地上,一发惊怪。起身拜谢神明,就取了青衣并鞋袜,走出庙门。想:“嘴上有须,没人认得我是太监了。”大胆向前行去。
  走不上一里,忽闻路旁有哭声。颜权一看,却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子,坐在路旁啼哭,丰姿甚好。颜权问其来历,女子不肯说。颜权好言再三慰问,女子方说道:“我乃蓟州玉田县人,父亲廉国光,官为谏议大夫,因直言忤旨,身被刑戮,家产籍没,近又有旨,收妻女入宫。幸我母亲向已亡过。我被统制拘捉,与所选民间女子一齐封置公馆。今众女奉旨放回,各有父母领去,唯我无家可归,所以啼哭。”
  颜权听罢,想昨夜梦中之言,又廉谏议的忠节可敬,又想:“自己也是玉田县人,正与此女同乡,我当救他。”便算出一条计策,领这女子回至双忠庙里。先把自己的来历低声诉与他,因对他说道:“我和你都是避罪之人,我昨夜梦神人教我今日救一个人,想就是你。我今欲救你,你当认我为义父。但你是罪人之女,未经赦免,出头不得。昨夜神人赐我男人衣履,想要叫你女扮男装,方保无虞。你今就改扮男子,与我同行何如?”
  那女子听说,忙忙拜谢。颜权教他拜了神像,把青衣鞋袜与他换了。问他甚么名,今年几岁。女子道:“我名冶娘,年方十三岁。”颜权道:“我今呼你为儿,把‘冶’字去了两点,改名台官罢。”冶娘欢喜领诺。
  颜权想:“我有这假男儿,如今客店不是安身之处,必须租两间房屋居住。”恰好寻着那庵旁空屋住下。他因自己生须,便托言姓须。只说从玉田县携儿到此,投奔亲戚不着,回乡不得,只得在此权住。幸身边有些银两,不敢滥用,要寻个长久度日之计。
  冶娘便道:“义父不须忧虑。我幼时读书,习学针指,又学得一件技艺是丹青。常画些山水花草,至於传神写像,也都会得。我今就卖画为活也好。”颜权大喜,便入城买了纸笔并颜色之类来。先叫冶娘画些山水花草,果然画得好。又叫他画自己形象,却又酷肖.颜权甚喜,便挂起传神卖画的招牌。  外人闻留后村须家有个十三岁小儿善於丹青,便都来求他画。但若有人要请他到家去,冶娘即托故不去,只坐在家中卖画,取些笔资度日。
  王保住在间壁,见须客人的孩儿善画,因记起仙翁之言,便来拜望颜权,要将生哥送过去,求他孩儿指教丹青。颜权想:“生哥是女子,我这假子也是女身,女子与女子相处,有何妨碍。”遂慨然应允。王保想:“生哥原是男身,便与他家孩儿亲近,也不妨事。”自此早去暮回,冶娘与生哥姊弟相称,甚是契合。
  那时,海陵王闻颜权矫旨放回众女,十分震怒。画影图形缉捕颜权,又欲遣官重选女子入京。幸有人出使南朝回来,盛称南朝子女胜於北地。海陵王遂有兴兵南下之意,故把重选女子之事停搁。因此,生哥虽假女身,却安然无恙。
  一日,生哥至冶娘处学画,恰值颜权他出。冶娘问生哥道:“姐姐姿性敏捷,丹青之道,略加指点,便都晓得。将来必然胜我十倍。这般颖悟,不识幼时曾读书否?”生哥道:“颇知一二。然我辈女流,读书原非所重。若贤弟少年才隽,必精词翰,何不以文章求仕进,乃仅以丹青著名乎?冶娘道:“君子藏器待时。此时世□,恐文章不足以取功名,适足以取祸患耳。”
  生哥听了这话,想起父亲因以诗文被奸人陷害,触动本心,不禁悲愤起来,对冶娘道:“我幼遇异人,学得一件本事,今日试演一番与贤弟看。”说罢,向袖中取出一个白丸,走到庭前,望空一掷,化成一把长剑。生哥接剑在手,就庭前舞起,初时,犹见人影在白光里。后来,但见白光,不见有人影。及至舞完,依然一个白丸在手,不知剑在那里。
  冶娘看了,说道:“姐姐有这般本事,真女中丈夫。若改换男装,秦木兰当拜下风矣。”因题诗一首赠之。诗曰:
  剑锷簇芙蓉,寒光谢碧空。
  霜飞如舞云,电走似驱风。
  腾跃出还没,往来西复东。
  隐娘今再见,不数薛冢红。
  冶娘把诗写在纸上,与生哥看。生哥十分叹赏,笑道:“贤弟高才,方才道我是女中丈夫,我今看你这字体柔妍,倒像女子。我也有俚言奉赠。”遂题《西江月》词云:
  休学夫人字美,文兼幼妇词芳。纤纤柔翰谱瑶章,不似儿郎笔仗。雅称君家花貌,依稀冶女风光。若叫易服作宫装,奉引昭容堪况。
  冶娘看毕,见词意比我是女子,不觉面色微红,笑道:“姐姐如何把女子比我?我看姐姐全无女子气象,如今不叫你姐姐竟叫你哥哥吧。”又题一绝以戏之云:
  羡尔英雄大丈夫,应叫弟弟唤哥哥。
  他年姊丈相逢处,也作埙竾伯仲呼。
  生哥看了,笑道:“你若呼我为哥哥,我就呼你为妹妹。”因亦口占一绝以答之云:
  爱你才郎似女郎,几疑书室是闺房。
  他年弟妇相逢处,伉俪应同姊妹行。
  两人戏谑了一回,生哥自回家去,只道须家的台官是男人女相,冶娘也道程家的存奴是女人男相,两下都不知是假的。
  一日,正当清明节日,生哥这日不到冶娘家来,自与王保在家中祭奠亡亲。
  这日,冶娘也对颜权说,要祭奠父母。颜权买些纸钱祭品,安放在家,自己往双忠庙去烧香。冶娘闭上了门,独自在室中祭奠先灵。
  他终是女子家,不敢高声痛哭,只是流泪。忽听得间壁哀号之声。冶娘向壁缝里张看,原来他家还在那里设祭。只见存奴跪在前面,他的母亲倒跪在后面,叩头流涕。存奴哭倒於地,他的母亲去扶他,口中喃喃的劝。听得不甚明白,只听得他叫“小官人”三字。及祭毕而起,存奴望上作揖。
  冶娘看了,好生惊疑,想:“他这般光景,甚是跷蹊。我一向疑他像个男子,莫非也与我一般改头换面乔装扮的?待我明日试他一试。”
  至次日,生哥到冶娘家来。冶娘等颜权出去了,就说道:“姐姐如此聪明,必然精於女工。为何不见你拈针刺绣,织锦运机?请做来与小弟一看。”生哥道:“我因幼孤,母亲娇养,不曾学得组绣之事。”冶娘笑道:“题诗舞剑都学,我知你女工必妙,若遇着个女郎,定然把组绣之事做出来。今在小弟面前,故不肯做出。”生哥道:“丹青与组绣相类,莫非吾弟倒善於组绣么?”冶娘道:“我非女子,那知组绣?你是女子,倒习男子之事,奈何把女工问我?”  生哥笑道:“你道自己不是女子,只怕女子中倒没有你这个伶俐人物。”冶娘也笑道:“姐姐本是女子,例像个男子,还怕男子中倒没有你这样倜傥人才。”因指纸上所画红拂私奔的图像,对生哥说道:“姐姐若学红拂改换男装,莫说夜里私奔,就是日里私奔,也没人认得你是女子。”生哥笑道:“你叫我私奔那个?我若做红拂,除非把你做李靖。”冶娘又指画上鸳鸯,对生哥道:“我和你姊弟相称,如雁行一般,恐雁行不若鸳鸯为亲切。倘蒙姐姐不弃,待代对爹爹说,结为夫妇何如?”
  生哥听罢,沉吟半晌,忽然流泪。冶娘惊叫道:“姐姐为何烦恼?”生哥拭泪答道:“我的行藏,无人能识。今蒙吾弟错爱,我只得实说了。”便去桌上取过一幅纸来,援笔题诗一绝云:
  改装易服本非真,为乏桃源可避秦。
  若欲与君为伉俪,愿天真化女人身。
  冶娘见诗,大惊道:“难道你真个是男子么?你快把自己的来历,实说与我知道。”生哥便把上项事细述一遍,叮嘱道:“吾弟切勿泄漏。”冶娘甚是惊异,因笑道:“我一向戏将姐姐比哥哥,不想真是哥哥。”生哥道:“我向只因假装女子,不好与你亲近。今既说明,当与你把臂促膝,为联床接席之欢。”说罢,就来与冶娘并坐,又伸手去扯他臂。慌得冶娘红了脸,连忙起身避开。
  生哥笑道:“贤弟不是女子,如何做出这羞态?”冶娘便道:“你既不瞒我,我又何忍瞒你。”也取过纸笔,和诗一绝云:
  姊不真兮弟岂真?亦缘无地可逃秦。
  君如欲与为兄弟,愿我真为男子身。
  生哥看了,也惊道:“不信你倒是女子。你也快杷来历说与我听。”冶娘遂将前事述了一遍。生哥称奇,因说道:“我是男装女,你是女装男,恰好会在一处。正是天缘凑合,应该作配。你方才说,雁行不若鸳鸯。自今以后,不必为兄弟,直为夫妇了。”冶娘道:“兄果有此心,当告知义父,明明配合,不可造次。”
  正说间,颜权回来了。生哥亦即辞去,把这段话告知王保,那边,冶娘也把生哥的话对颜权说,大家欢异。
  次日,王保来见颜权,商议联姻,颜权慨然应允。在众邻面前,只说程家要台官为婿,须家要存奴为媳。央一个老婆婆做了媒妁,择日行聘。邻舍中有几个轻薄的,胡猜乱想说:“程寡妇初时要女儿出家,如何今日许了须家的台官?想必这妈妈先与须客人好了?如今两亲家也恰好配作一对。”王保由他猜想,只不理他。
  时光迅速,过了两年。生哥是十七岁,冶娘是十六岁了。颜权便替池择吉毕姻。拜堂时,生哥仍旧女装,冶娘仍旧男装,新郎是高髻云鬟,娘子是青袍花帽,真个好笑。但见:
  红罗盖却粉郎头,皂靴套上娇娘足。作揖的是新妇,万福的是官人。只道长女配其少男,那知巽却是震,艮却是兑;只道阳爻合乎阴象,谁识乾反是地,坤反是天。白日里唱随,公然颠倒扮去;黑夜间夫妇,暗地较正转来。没鸡巴的公公,倒娶了个有鸡巴的子妇;有阳物的妈妈,倒招了个没阳物的东床。只恐新郎的乳渐高,正与假婆婆一般作怪,还怕新娘的须欲出,又与假爹爹一样蹊跷。麋边鹿,鹿边麇,未识孰麋孰鹿?凤求凰,凰求凤,不知谁凤谁凰?一场幻事是新闻,这段奇缘真笑柄。
  是夜,颜权受二人之拜。掌礼的要请王保出来受礼,王保只推腹痛,先去睡了。生哥与冶娘毕姻之后,夫妻恩爱,自不必说。但恨不敢改装易服、出姓复名。
  那知事有凑巧,既因学画生出这段姻缘,又因卖画引出一段际遇。
  你道有何际遇?原来那时孝廉花黑已中过进士,选过翰林,因与丞相业厄虎不睦,致仕家居。他的夫人蓝氏,要画一幅行乐图,闻得留后村须家的媳妇善能传神,特遣人抬轿来请,要邀到府中去画。冶娘劝生哥休去。生哥想花黑有收葬他父母的恩,今日不忍违他夫人之命,遂应召而往。
  那夫人只道生哥是女子,请至内堂相见。礼毕,吃了茶点,便取出白绢教生哥写照。生哥把夫人细看一回,提笔描画起来。顷刻间,画成一个小像。夫人与侍女看了,都说像得紧。
  夫人大喜,因对生哥道:“我先母蓝太太的真容,被我兄弟遗失了,今欲再画,争奈难於摹仿。我今说个规模,就烦你画。若画得像,更当重谢。”生哥领诺。夫人指自己面庞,说那一处与先母相同,那一处与先母略异。生哥依言,凭空画出真容。却也奇怪,竟画得俨然如生。
  夫人看了,拍掌称奇,一头赞,一头看,越看越像,如重见母亲一般,不觉呜咽涕泣起来。生哥在旁看了,也不觉泪流满面。夫人怪问道:“我哭是想念先母,你哭是为何?”生哥拭泪道:“妾幼丧二亲,都不曾认得容貌。今见夫人描画令先慈之像,因想妾身枉会传神,偏无二亲可画,故不禁泪落耳。”  夫人听说,问道:“我闻你的母亲尚在,如何说幼丧二亲?”生哥忙转口道:“夫人听错了,妾说幼丧父亲。”夫人道:“我如何会听错?你方才明明说幼丧二亲。莫非你不是程寡妇亲生的?可实对我说。”
  生哥想:“花公是有情义的人,我今对他实说来历,料也不妨。”因向前对夫人道:“当初我父亲蒙花老爷厚恩,今日怎敢隐瞒?但望夫人恕我死罪,方敢说出。”夫人道:“奇怪了,我与你家素不相识,我家有何恩?你今有何罪?”生哥道:“乞夫人屏退左右,容我细禀。”夫人便叫女使们退避一边。
  生哥先说自己男扮女装,本不当直入内室,因不敢违夫人之命,勉强进来,罪该万死。然后从头至尾缘故细细告陈,并将妻子冶娘的始末,一发说明。夫人听罢,十分惊异,便请花黑进来,对他说知其事,叫与生哥相见,花黑亦甚惊异。
  忽家人进来说:“报人报到。报老爷原官起用。”原来海陵王御驾南征,中途遇害。丞相业厄虎护驾,亦为乱军所杀。朝中更立世宗为帝。这朝人主,极是贤明,凡前日无辜被杀的官员,尽皆恤赠,录其后人,其余被黜被逐的,起复原官。因此,花黑亦以原官起用。
  当下花黑看了报文,便对生哥道:“当今新主贤明,褒录海陵时受害贤臣的后人,廉谏议亦当在褒录之例。你今既为他婿,廉公无子可录,女婿可当半子。至于令先尊题诗被戮,我当奏白其冤。你不惟可脱罪,还可受封。”生哥谢道:“昔年蒙恩相收葬先人骸骨,今日又肯如此周全,此恩此德,天高地厚。”说罢,侧身下拜。拜毕,回到家中,说知其事。冶娘与颜权、王保,俱各欢喜。
  花黑即日赴京陛见,就上疏白李真之冤,说:“他所题二诗,一是叹本朝无人,一是叹南朝为奸臣所误,并无一语侵犯本朝。却被奸人谋害,无辜受戮,深为可悯。其妻江氏,洁身死节,尤宜矜恤。况今其子生哥,现配先臣廉国光之女,国光无子,当收录其婿,以酬其忠。”又将王保感天赐乳,颜权梦神赐须之事,一一奏闻。
  世宗览奏,降旨:“赐生哥名存廉,授翰林待诏。封冶娘为孺人。王保忠义可嘉,授太仆丞。太监颜权,召还京师,授为六宫都提点。”命下之后,生哥与冶娘方才改正衣装。一个大乳苍头人,一个长须内相,都复了本来面目。一时传作奇谈。正是:
  前此阴阳都是假,今朝男女尽归真。
  众人受了恩命,各各打点赴京。生哥独上一疏道:“臣向因患难之中,未曾为父母守制。今欲补尽居丧之礼,庐墓三年,然后就职。”天子准奏。生哥与冶娘披麻执杖,至父母墓前,排下祭品拜奠。想起二亲惨死,死后有缺祭扫,直至今日方敢到墓前一拜,便伏地痛哭,哭得路旁观者无不悲伤。
  王保闻得生哥夫妇都在墓所,便於赴京之前,备下祭礼,到墓前设祭。那时王保脱下冠带,换了青衣小帽,向墓前叩头,哭告道:“主人主母在上,小人王保昔年在蓟州时,因急欲归报主母消息,未及收殓主人尸首。及主母死后,小人又急保护幼主,避罪而逃,也不及收殓尸首。今日天幸,得遇恩赦,才得到墓一拜。向蒙皇天赐乳,仙翁庇佑,我主仆二人得以存活。今幸大仇已报,小主人已谐姻配,又得了官职。未识主人主母知道否?倘阴灵不远,伏乞照鉴。”一头说,一头哭。从人见之,尽皆下泪。
  王保祭毕,换了冠带,恰值颜权也来吊奠。王保等他奠罢,一同别了生哥夫妇,再备祭品,同颜权到双忠庙拜祭一番。颜权又将庙宇重修,神像再塑,然后与王保赴京。
  生哥自与冶娘庐墓。又闻朝廷有旨,着玉田县官为廉国光立庙,岁时致祭。生哥遂同冶娘到彼处拜祭了,复回墓所。三年服满,然后赴京,谢恩到任。
  在京未久,忽闻塘报,临城县有妖妇牛氏,结连山寇作乱,势甚猖獗。你道那妖妇是谁?原来就是尹大肩之妻。那尹大肩存日,恃海陵王宠幸,作恶多端。近来被人告发,世宗有旨,籍没其家。不想他妻子牛氏,颇知妖术,遂与其子尹彪逃入山中,啸聚山贼作乱,自称通圣娘娘。官兵追捕,反为所败。
  生哥闻知此事,激起雄心,说道:“此是我仇人妻子,我当手刃之。”遂上疏自请剿贼。天子准奏,命以翰林待诏兼行军千户,领兵三千,前往讨贼。
  生哥奉旨,督师前进。牛氏统领贼众,据着险峻高岭,立下营寨,要用妖法迎敌。那知生哥有碧霞真人所传的剑术,便不等交锋,先自飞腾上岭,挥剑斩了牛氏并尹彪首级,然后驱兵杀去。贼众无主,非逃即降,寇氛悉平,奏凯回朝。天子嘉其功,升为中书右丞,兼枢密副使,并降旨追赠其父母。
  生哥谢恩。是夜即得一梦,梦见一个金幞绯衣的官长,一个凤冠霞帔的夫人,对生哥道:“我二人是你父母。上帝怜我二人,一以文章被祸,一以节烈捐躯,已脱鬼录,俱得为神。今受皇恩,又膺天宠,你今不消哀念。”生哥醒来,记着梦中所见父母的形貌,画出两个真容,去唤王保来看。王保见了,惊说道:“与主人主母容貌一般。”生哥大喜,即去装裱,供养在家。
  王保做了三年官,即弃了官,要去寻访碧霞真人,入山修道,竟拜别生哥夫妇,飘然而去。生哥思念其忠,也画他形像,立於李真之侧,一样岁时致祭。又画碧霞真人之像,供养於旧日茅庵,亦以王保配享。
  后来花黑出使海上,遇见王保,童颜鹤发,於水面上飞身游行。归来报知生哥,知其已成了仙。颜权出入宫中勤谨,极蒙天子宠眷,寿至九十七而终。冶娘替他服丧守孝,也画真容供养。这是两人忠义之报。
  看官听说,人若存了忠义,不愁天不助,神不佑。试看奴仆,宦竖尚然如此,何况士大夫?故这段话之名曰《忠义报》。

(全文终)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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