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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号: CJ0040   部:標點本   分类:古典小說   积分:0
古籍名: 天妃傳
作 者: [明]吳還初 編
版 本: 簡體字標點本
在线阅读>>> 是   [文]        
内容简介
第十一回 黄毛公西番显圣
 
  却说猴精因于林家庄出乖弄丑,在途中犹千思万想那幼妇不置,自吟自叹,且忆且行,日夜兼程,行不上二三十里。张法师回自林家,中途遇一雀,三跳其前,手占一卦,是何吉凶之兆?乃谓其童曰:“妖猴此去不远,追之可及,即不能得彼而灭之,亦使有惧而速逃外境。不然,延迟此处,远迩必有复受其殃者。”即当天祝请祖师,召遣天兵追之。猴正经过一乡村,见一女子,送嫂回母家,行半程别嫂而归。心中火燥,欲向前迷之,乃变作一鸟,飞在女子面前,跳踔而行。忽闻后面铃角之声,喧天而来,急一跃向高山而望之,乃知法师之追兵也,遂丢了女子,舍命而逃。法师纵兵随之,至于口外,乃始召回其众,曰:“妖已入于西番矣。彼蛮夷之人,非我族类,虽遭妖害,非吾力之所能及也,吾可以已则已矣。”
  那猴一出口外,见山童水涸,四野绝花鸟之声,万里无往来之迹。不觉凄然不乐。再竭力经过一重高山,见大石巉巉,修树阴阴,腹馁力疲,欲少憩之,见虎豺犀象,相随而出,着一大惊,潜迹而逃,乃叹曰:“人出幽谷迁于乔木,吾下乔木入幽谷矣。”仍行至一水滨,欲渡之而不得泮头。乃一跃于高处望之,见河西一坐尘烟,心中喜曰:“此必有国都焉。”遂往各处觅渡,见四下并无舡航,乃咏古诗一首云:
  谁谓河广,一苇可航。
  谁谓国远,企而可望。
  企而可望,我心忧伤。
  一苇可航,宛在水中央。
  咏罢,终不见人马来往,乃自语曰:“吾闻云:就其深矣,方之舟之;就其浅矣,泳之游之。今既不得方舟,吾就于浅处泳游之,何不可之有?”直至河滨,见黑水千仞,井无洲渚,复心生一计,向山中取一条枯木,欲浮于水面,以身立其上,用手鼓动其水而渡。
  不知此水乃是弱水,一日十二时辰,只有子时可以筏渡,其余诸时,即毫羽投之亦沉。猴将其木,一半放于水中,一半阁之岸上,即以身缘坐其中,用力推开其木,不觉连身俱沉水底。猴急扯住垂杨,才得幸免。及至登岸,浑身湿尽,不得已乃坐于石岩上晒日,且馁且寒,心中大闷。坐少许,皮毛略干,转过石岩下闲游,见一穴景甚雅致,近前视之,有二小鼠,把住其门。见猴即坚闭不出,遂入报其主,其主令开门问之,猴告以情由,鼠乃教以半夜子时可渡。猴与之求食,鼠不与。猴怒,大破其穴,尽取其储粮而饱之。
  至子时,见有渡者,随往其济处,次早而至弱水国。见其景物虽不似中华,第比之诸蛮中颇称富强之国。暗喜之,历览其庙宇,以为安身之计。至王殿后,有一所土地祠,因番王新立一庙于当国之中,以便国人祭扫,故迁其神而祀之,此祠遂空。猴见其既无神祀,栋宇轩翔,檐阿华采,遂窃据其所。是晚,即托梦其境之社长曰:“玉皇上帝披按历数,谓今大统之传,宜在尔西番。第见尔君臣安于弱水,而不能奋发有为,故特命吾殿前卷帘大将军来守此土。尔可报于国王,为吾大立庙宇,春秋不失其札,自然国势日昌,天时有待。今吾暂宿旧馆,此非吾所居也。”其人惊觉,次早聚会境中社众相议,凡境内如是之梦者甚多,即同往国王殿前,俟候番王升殿。朝班礼定,诸社长俯伏阶下,奏闻所梦。王曰:“倘有是事,乃寡人之愿也。”遂下诏亲幸其宫,行香毕,乃祝之曰:“尊神降临敝国,敝国之幸也。倘得邀天之灵,邀神之福,大惠小邦,不腆牲帛,春秋不失。”是晚即显梦于国王。王见其金盔锦袍,威风凛凛,次早登朝,召诸酋长,议于国中大建庙宇,封为镇国大将军,月朔一小祭,三月一大祭。祭必多备牛酒,品用生物,祭祀行礼之后,用一大帐将品物俱围于内,立刻而空。庙祝恍惚之间,如或见之。国内有事,小祈之则小应,大祈之则大应,其验若执左券,其报只在须臾。国内即一冠一婚,亦必祷于其庙。王即行一政,布一令,亦必祝于其前,而后乃设施措置焉。其威灵显赫,大震西方。使数年之内,收成广畜。王又敕命诸大小军营尽祀之,乃能常常于夜静之时,演武大力,以教兵士,国赖之以富强。时有小蛮不服,番王兴兵伐之,祷告其庙始动,至与会阵之时,那小蛮军中所见,漫山塞野,尽是猴子猴孙,不战而兵自败。番兵由是大张声势,凡诸夷小丑,无不闻其国有将军庙云。有诗为证:
  逃遁入西番,途逢有许艰。
  得据寻为怪,凭灵辄肆贪。
  近谋欺小丑,远计犯大邦。
  除荡威未震,非横犬豕间。
 
第十二回 弱水国造计献车
 
  弱水国王以国内富强,乃深凿其池,高筑其城,广招勇力之士,习以战阵之法,数年之内,东讨西侵,南征北伐,所向无不如意,大伯西戎。然丑虏之性无常,犬戎之欲难饱,遂慨然睥睨中夏之志。一日,大会诸酋于廷,番王问曰:“九州之中,六合之内,总之同一乾坤之覆载也,古何以有夷夏之分?且人生含齿戴发一也,饮食起居一也,中国何以称文物衣冠之主,诸夷又何以谓被发左衽之乡?况彼居据上国,安受万物之贡,吾则僻处一隅,岁劳土产之供,彼何以独尊,吾何以独卑?披何以独逸,吾何以独劳?于理不顺,于心不甘。此寡人所深忿而积恨者也。诸卿何以教我,使国势日尊,国威日张,乃为快矣。”语罢,有一酋长出班奏曰:“自我王登殿以来,皇天垂佑于上,群黎咸戴于下,明则诸臣佐之,幽则鬼神扶之,遂使雨旸时若,五谷丰登。德恩覃及于境内,威灵远布于四方。此西方最胜之业,莫强之国也。顷闻中国,主骄而不仁,臣谄而无智,大纲弛而不张,细纪散而莫理。天怒于上,神愤于下。遂使正月不雨,二月不雨,三月不雨,全无靠于苍天,种而不苗,苗而不秀,秀而不实,总同归于赤地。君子多离德离心之众,小人无尊君亲上之心。国中悬磐,边境无人。乘机而入,势如破竹。以臣之见,王可下诏国中,使小民尽献其鸿雁鹤鹭之毛,命一巧匠,饰为大车,名曰羽车,取可观而不可载之义,难成而顾易败之意。遣一使者,赍贡中朝,以窥国内之有贤否。倘彼能测吾之意,则知人君当有广载之德,国家有易失之虑,而不吾小国诛求,下诏优恤,则是俊杰在位,吾可一心内事;倘不其然,则高爵厚禄者,必素飧也,吾何畏之有?何服之有?”
  国王闻之,心中大喜,即宣上殿,视之何臣,乃佐国酋长哒啰喇也。王曰:“此计美则美矣,但未尝往将军庙卜之,以观其利害何如?”即命群臣,同往将军庙行香。礼毕,王以是计卜之,得上吉之筊,上下大悦,命驾而回。即时下诏国中,使尽献雁鸿鹤鹭五色之翼,有献者辄重赏之。于是猎户以鸟翼进之,日以千计,飞鸟尽于塞上,羽毛堆国中。王仍令各酋长为择轮舆之工巧者,置之于官肆,限以期月之内,车务成就。酋长遵命施行,不出二旬,其车已就。诸请王观之,王大喜曰:“以此献于中国,谁有能辨之者?吾计得矣。”由是命掌马酋长,选弱马数匹,仍备土地所产之物,遗使附车以进。去后,王令国内大搜其兵马,铸铁为刀,缝皮为甲,密藏不轨,以图内向。
  一日,汉帝登殿,文武官僚,序班礼毕。帝问曰:“朕生长深宫,目不睹闾阎之情状,高拱九重,耳不闻四海之内危。所时以宣上德造一情者,非卿等何以?但未知今雨旸若与?年谷登与?国运大与?民生安与?抑亦朕失德与?政不节与?民生困与?四夷叛与?卿何不封事上闻,使朕知有则改之,无则加勉。”语罢,工科给事中俯伏奏曰:“近见西番弱水国王,遣使贡献土产马匹,乃羽车一辆,不知果何所用?”上即下诏。群臣议论纷纭,卒未有的其议者,此以为是,彼以为非,彼以为是,此以为非,无用有用,有用无用,知者与不知者争,不知者亦与知者辨,或有主受之之说,又或有主却之之说,自辰至午,君臣了无明见。帝叹曰:“肉食者鄙,未能远谋,卿等之谓也!卿为天下而立寡人,寡人为天下而置卿,高爵以荣之,厚禄以养之,拔之众庶之中,而置之群僚之上,无事以资启沃,有事以备顾问,遇纷纭则资之解纷释纭,当多难则赖以错节盘根,此君为天下立卿意也。今一旦小蛮献异,举朝聚议竟日,乃党同伐异之论,盈于朝阶,而真是真非之见,了无一主。不其负己,负君负位。今小蛮知之,以谓中国无复有贤人,是生戎心者矣。寡人为卿耻之。”乃下命留其车贡,而盛享其使而遣,下诏褒之曰:“当我国家自高帝以来,赐尔西番内附,历年贡献不失,则赍予无愆,尔无我诈,我无尔虞。今尔任土作贡,其于齿革弓马,乃其常也。所有羽车,置则废,存之无用,向后务遵守旧章,无愆无过。亦须缮修内治,以服四邻,于我国家以为不侵不叛之臣,是尔番之福,亦我皇帝之愿也。”诏下,遣行人饯于郊外,大赐辎重玉帛。番使再拜稽首谢恩,回西番而去。有诗为证:
  堂堂一汉朝,丑虏欲幸侥。
  虚车藏不轨,轻羽献蛮骄。
  浅议廷卿相,深羞国佐僚。
  外夷心不折,边境始为妖。
 
第十三回 弱水国借妖入寇
 
  弱水君臣自遣使贡之后,深藏不轨之谋。一日,值八月中秋,诸酋长拜贺毕,王问众曰:“番性好寒而恶暑,今秋已高矣,马亦壮矣,狝狩之礼,久废不讲,甚非所以张国威也。吾欲出狩于北山之北,南山之南,一猎禽以供祭祀,二训练士卒,以备有时之用,何如?”诸首长同声应诺。即日大选其众,车马之声,羽毛之音,载道不绝。成阵于南山坡,逐禽于走狗坏,摆开,摆开,鹰儿疾,犬儿快,飞毫蔽日,血雨淋天。王顾谓酋长曰:“今日获禽,可谓多矣:田猎之事,可谓乐矣,狝狩之礼,亦即举矣!内向中原,可驰驱矣!”诸酋长曰:“以若是之众,有大王之灵,可直之无上,举之无前,从吾所向,谁敢有当吾锋者?”王大喜,传命班师,举柴载骄以归。
  王正坐于殿上,论功班赐,忽有一臣,伏奏阶下,上一封事,王视之,乃大汉皇帝之褒诏。王命设香案,率诸酋长,再拜称万岁。山呼毕,启缄读罢,即收香案,顾谓左右曰:“中国之人,有能知吾意否?中国之中,可谓有俊杰在位否?”左右曰:“中国之人,机心不测,可召原使,面向其所见之动静何如,则强弱可立见矣。”王召原使问之,则曰:“所献羽车,见中国朝廷臣之聚议者,自晨至午,不能裁决,辞受两端,无有定主,第曰:姑留之而已。”王曰:“以此观之,则中国之无人可知矣,吾何畏彼哉?夫吾番之所以久屈于中国之下者,以中国之有圣人也。今若此,则其功德不能浃于神人,恩威不能行于边服,则天且以其所命而旋向于他人矣。昔文王生于酉,卒于西,亦酉夷之人也。今王者之气,无乃复兴于西乎?吾今国富兵强,安能复俯首以听他人之命,今将倾国而行,与汉决雌雄于太原之野,乃所愿也。”群臣皆曰:“大王此举,必能席卷长驱,取中原如指掌矣。”
  王由是下令,明日大祭于将军庙,然后治兵以行。番人乐于战斗,一闻人寇之命,无不欢天喜地,乃尽出其所猎之禽,以充俎豆。次日辰时,王率诸酋长,到将军庙设祭。见将军之像,欣欣然有喜色,有欲动之形。大设酒席供帐,须斯行礼毕,而所陈之品亦空。王乃再拜,亲祷之曰:“寡人与汉,累朝遭其屈辱,实有不世之忿,奈僻处西番,壤少兵弱,不能洗雪大耻。近蒙将军来镇兹土之后,国渐以致富,兵渐以称强,是天之哀吾番而赐之将军也。既有能为之势,复有可为之时,顾乃偷于燕安,而不大自振刷,则上负苍天默授之意,中负将军降临之心,下负吾国威灵之重,寡人不愿是也。明日将举兵内向,与汉军见于城下。倘将军果有辅番而帝之童,敢请同临中军之帐,赞助威风,指示阵势,春秋赛报,与国同休。”嘱罢,连祈十筊,连十许之。番王大喜,便归。次日,敕令统领三千金戈子、八万铁儿郎,大将军陀摩呢即时引兵启行,直向中原而发。番兵将次汉境八十里下营,径遣一使入朝,索地求亲,许则永为甥舅之国,不许则治兵相向,一决胜负。
  节度使李郁、广骑大将军张威,得闻边报甚紧,一面差人入朝,取兵救援,一面缮治兵马,差左营指挥使黄金,领了左营军三千,去大同关口守把,差右营指挥使朱紫,领了右营军三千,去宣府关口守把,又差兼督五营都使司都指挥使周全,往来二处,迭为救援,乃亲统大军十万众,居中军之中,张为副帅,率军前行,去大同三十里下栅。李传命:日则四围盛插旗帜,人马迭相出入,张其声势,夜则提铃发号,遍绕诸营,固其防守。以俟朝旨降日,另行议战。
  而朝廷自久安之后,君不知兵,官恶闻战,一闻弱水入寇,薄近太原,文武诸臣,相视失色。或有主和议者,亦或有主战议者,或有谓和亲可许,割地必不可许,或有谓割地可许,和亲必不可许,又或有和亲割地俱不可许,只以金币遗之使去,众议未决。有同平章事余光出班奏曰:“以臣观于廷臣之议,是所谓望梅止渴,画饼充饥者也。有何当于实用?盖丑虏之性无常,欲无厌。若许之割地,则今年求割地,明年又求割地,地必不胜其割,此割地之请必不可从也;若许之和亲,以堂堂天朝之女,而出事于犬羊之辈,此乃向者齐景公之所涕泣者,天下后世闻之,必以陛下为何如主,乃至于不能庇一女也,此和亲之请,是尤必不可从者也。且臣闻之,欲立威者,始于折胶。今胡虏有挟而求,敢与上国为仇,是贪兵也,兵贪者败。无故而狡焉启疆,而深入人境,是骄兵也,兵骄者亡。且我国家席重熙累洽之后,无气则固而未漓,当军容谨备之际,神气则扬而益奋。乘彼之来,而一大创之,则终身不复东向矣。此正树威壮基,万古之一日也。群臣顾乃见不及此,徒作楚囚对泣,亦何益于国,何济于事哉!陛下当速下诏,赍赴三边,敕命守臣,务要便宜从事,虏来则大治之,去则薄追之,平定之后,论功行赏。”帝从其议,星驰着令进兵,毋得滞延,以损国威。
  李得命,令张出师,是日会战于大同之西。那番兵全凭黄毛之妖,战上数合,但见漫山塞野,尽是黄猴。众兵皆无用武之地,大师败绩,李,张被擒,诸将死敌而不能救。番兵得胜,即班师西回。有诗为证:
  妖怪显西番,匈奴夜叩关。
  索地心何横,求亲意岂安。
  卿相无良策,将军少壮颜。
  胡尘腥不奈,终须持节还。
 

第十四回 汉君臣榜招术士

  大师败绩,先锋黄金、朱紫等收拾其余众,得五万而归大同,坚壁不出,连夜具状,驰报朝廷。汉主闻言大惊,急召群臣计议。侍臣林茂出班奏曰:“陛下勿以天师之丧为患。夫患之生也,生于亡备,而患之卒于不可弭者,在于不知所以弭。夷之包藏祸心,始于献车,而我诸臣,皆不以为意而不之防,所以使彼得窥吾之隙面乘之。今一旦挟其妖术,而肆毒于天朝之将,胜则胜矣,夫妖亦何能为之有!以臣料之,今四海之内,九州之中,岂无有以术自鸣者?王诚遣一使,赍一命,播告于诸州长使,转行于郡县,令其荐举,许以重赐。若然,则一月之内,方士以术进者,必不可以胜算矣,然后简一名将,振举大军,以术士护之;再下诏大同附近诸镇,各张声势,相为犄角,则贼不足平矣!”王大喜,即差使遭驰四方。

  时天下闻西番寇边,迫近京师,无不惶惧,各镇诸侯,皆欲举兵内助。会使臣赍命到,谓西番有妖猴护阵,其兵来不可当。各镇闻之,皆不知策从何出。有闽福建节度使王臣,接了圣旨,即时开榜,张挂四门。仍传命各所属衙门,凡管辖地方,有奉道者,有奉佛者,或为神女,或为尼姑,一一具状,取其年貌籍贯,里申于县,县申于州,州申于镇。有则即召其人,聚集于宫舍内,俟各方所报者具来,则三日一小试,五日一大试,万中取千,千中取百,百中取十。果有法术高强者即进之朝廷,以备边用。榜出数月,各州县所申报者有五百人,至县选之日,千不得百,州选之日,百不得十,至镇选之,十不得一。州县官患之,镇官催促甚紧。
  一日,兴化府莆田县城南林家,其家有一少女为鬼所迷。其父母请城内有张师公到家治之,那师公辞之。其请者曰:“我家娘子犯妖,安人嘱我来请师公,谓若能治至痊愈,当以十金谢汝,汝何辞之有?”师公曰:“非吾愿辞汝也。吾昨为官报,要解去京师,与西番对战。吾年老不能去,又家贫无银脱名,无奈,只得将法衣并法器尽典当了,今汝欲使我空手而拿鬼乎?”请者曰:“师公,汝若肯去,则衣服法器,无亦无妨,吾有借处。”师公曰:“汝既借有衣服器具,则彼之有衣服器具者,汝何不即请他,而顾来请我也?”请者应曰:“此人平日好说大话,又为人气甚骄傲,吾家主极恶之,所以不欲请彼,而独请师公也。”那师公问其名姓,心中自忖曰:“吾近日县中申报状内,并不见此人名姓,敢莫是有漏网者?若得其衣服法器,吾自有处置。”因许请者。是晚径到其家,林公果出所借衣服法器,师公问从何处借来,林公曰:“吾同乡有林家二郎者,近年亦初学法门,第为人气质骄傲,与吾不协,吾所以不请之。久闻尊师大名,所以特遣使相邀。”师又问曰:“既与公不协,何以得借其衣服器具?”曰:“吾托家亲付借之。”师公知其详细,是晚遂不发言,即大建道场,一夜演法,至次早而散。主人散斋谢礼毕,师公乃设一计曰:“林公,吾有一事相告,吾今晚还有一施主请设清醮,奈器具果无所借,望林公转借与吾。且令爱三日内禁符,三日外吾来开有,自带奉还。”林公曰:“恐此人知之,必怪吾将他人之物来做人情也。”师公曰:“此亦有解,谓吾欲禁符而用之。”林公不得已许诺。
  师公得衣服器具过手,即时拜谢林公,将礼物送回家中后,只带他法器一件,直到二郎家,请二郎相见。二郎不知其故,即出见之。师公曰:“贤侄与愚老同道,奈何并未会面?”对曰:“吾奉此法门,有一等小辈之人,吾不与之为友;一等小可之家,吾不屑其来请,所以多与人寡交。”师公闻其言夸大,心中恶之。又问之曰:“贤侄当年英俊,想必法力高强,今日州县榜招术士护阵退番,贤侄独未尝应举乎?二郎应之曰:“在家何逸,去彼何劳,吾自有人情,县中不知,自不来召我矣。”师公既晓其故,乃将言以启之曰:“此乃朝廷之事,谁敢以私害公。”二郎闻言作怒曰:“何公无私,公即自我害之!吾无凭据,人其如我何?”师公应之曰:“无凭据,则人无如之何,设若有凭据,则人必奈之何。”二郎愈怒师曰:“有何凭据,汝其奈我何哉?吾谓汝秃老无用,不然定叫逃遁无门矣!”师公见其怒己,乃出法器示之曰:“凭据,凭据,不在远处,若要闻官,法器在此。”二郎见法器果真,乃欺其老,率家人执而夺之,大羞辱之而归,不知其衣服还在他家。
  师公被辱回家,愤闷不已。次早,即具一首状,到莆田首之:“为欺法事:窃有城南林二郎,庐山正法,学见真宗,驱邪拷鬼,唤雨呼风,无不精到,无不神通,隐名匿报,欺国欺君,某怀公议,具状上闻。”莆尹得状大喜,厚赏此师公,即差人到林家去取二郎,一面申闻州、镇,谓得有术士,法教精通,堪应此选,以护北军。二郎家中得牌,知其是人之害己也,即告父母。父母叱之曰:“口是祸门,弗可向也。汝平日不能守口如瓶,到今悔晚矣!”其父乃出见县差,以多金求差解之。公差曰:“吾县官已申闻州、镇矣,虽有多银,吾不敢受。且此行无妨,果有妙法,还应重赏,其富贵不可量也,何解之有?”其父曰:“吾岂不知。第一恐其所学粗疏,二恐路途遥远,三恐军中之事,吉凶不测,此所以欲为之解也。”其差不听,即同二郎到县。
  县官见之甚喜,待以客礼。二郎不敢受,跪禀曰:“某负虚名而无实能,恐负所举。”尹曰:“吾近来采访甚真,谓汝有妹,白日登天,汝得传正法。此去为朝廷树大功勋,则受爵禄之封必矣,何自失其机会哉?”二郎不得已,乃跪禀之曰:“国以亡家,君以亡身,亦是为臣子之分,就使马革裹尸,乃大丈夫之壮志也,何不可之有?第某衣服法器,俱在家中,望赐某回家,收拾器物,容后限赴台,以凭解报。”县官许之。二郎出自衙门,欣然而回。有诗为证:
  一自西番人寇,举朝颦蹙不宁。毛公作怪显威灵,蛮风自此为盛。可惜汉朝将相,厚颜忍辱于廷。旁求四海有真人,立看单于系颈。
 
第十五回 林二郎到山见妹
 
  那林二郎归自县中到家。父母正在思忆,未知音信何如,忽见二郎从门外而来,喜而谓之曰:“吾儿赴命之事,谅可解乎?抑不可解乎?”二郎对曰:“国家边事,危如累卵,州、镇招访,急似发机。彼可解者,皆其必不可用者也;可用者,则其必不可解者也。”父母闻言,心生一喜:“汝言可解者皆其必不可用者也,则汝固自无用,是在可解之条;汝言可用者则其必不可解者也,则汝未尝可用,是必不在不可解之科,何幸如之!”二郎曰:“儿正自不能解。”父母又问之曰:“汝既不可用,又何为不能解,无乃弥缝疏与?无乃应对非与?”二郎对曰:“非关弥缝之力,亦非由应对之罪也。儿亦曾勤事托为关说,儿亦曾多财贿赂当权,儿亦曾阳激昂为雌黄辩,儿亦曾阴曲屈为长沙舌。我言谆谆,他听藐藐,愈辩愈至,他意转坚,有欲言而不用者,亦有欲用而不收者,不胶而坚,不漆而固者,惟儿一人矣!”父母曰:“何县官仇汝之深哉!何吾家不幸之甚哉!吾生平勤修好施,德无微而不积,愆无细而不除,即不能远代为孙子庇,乃何谓当吾身而见父子之重离也。”二郎曰:“诗云:天作孽,犹可违;自作孽,不可活。县官所以坚不可解者,彼谓吾门有女登仙,则法术之妙,乃吾家之世传也。然则今日之事,岂非自贻伊戚乎,于人何尤焉!”父母曰:“吾二人自汝应召之后,心度汝必不行。倾闻言必行,反覆思之,不得其故。如汝之言,吾今知之。虽然,事到头来,亦不自由,可以将事,只得就事。吾近闻远迩传言,汝妹时于湄洲显圣。使彼果有灵,则必为正而不为邪。谅今日之事,成败利钝,人虽不能悬度,彼自了了分明。吾将雇一渔舡,汝可乘至此山,祝祷其前。彼素有护国庇民之意,冥冥之中,必然默相汝矣。”二郎应诺,即时命家童往海边问其渔舡,有知湄洲水路者雇之。有一老渔,盛陈湄洲风景,且言:“其山有显灵,诸凡南北往来之商渔,遇风涛波险之时,祷其山者,皆获免焉。”长者闻言,对二郎曰:“是必汝妹氏之灵也,此行必赞汝矣!”
  二郎由是欣然登舟,径向湄洲而去。但见舡稍离岸,微风徐徐而来,须臾即到江心。一片风帆,三日之程,不数时而近焉。舡将到山,渔人招二郎而指之曰:“此湄洲也。彼之巍巍者,其神庙也。二郎就于舡面远视之,见庙前往来纷纷,或红或绿,杂然间出,心中暗疑曰:“此孤岛也,何其人马之多也?”未几,舡至山下,见一阵清风拂拂,香气袭人。二郎登岸,步至宫前,见四顾无茂松修竹,晨昏少鹤唳猿啼,惟阻万仞之高岩,观千乘之玄水,寞然寂然,并无人出入。只见庙外立一匹铁马,昂昂然有飞腾之象。转入庙堂,见真人端坐于宝座之上,面目肌发,恍然如生。二郎焚香再拜而嘱之曰:“时维大汉,国事多难。西番入寇,边境为残。惟猴为怪,惟敌为难。朝遭僇辱,将不生还。广招方士,大创彼蛮。凡兄与之,名籍于官。有何法术,受命登坛。呼风唤雨,地覆天翻。汝灵不昧,为我指南。胡尘一扫,边净民安。威行外国,德播内邦。论功图报,诏下金銮。”嘱罢,见一庙祝,站立于傍。二郎问曰:“此庙建于何年?此神来自何所?有何显灵?有何圣迹?乃食民报赛之若是也。”庙祝曰:“景物原是天设,庙宇非自人为,所谓空中之楼阁。乃称海上之蜃楼。神像从天而降,圣驾飞渡而来。当天地晦冥之时,有光风霁日之意。商渔赖之而得全者,所以尸祝于无已也。”二郎曰:“今天色已晚,吾有大事,特来祷求于此,汝可为我设帐于堂。”祝应诺而去,遂盛治斋供,二郎力辞之,是晚遂宿于堂。
  未及二鼓,异香彻壁,灵光曜日,真人乃乘鹤轩,拥从神女登殿,与二郎施礼言曰:“重劳圣兄到此,礼当远迎,奈阴阳之隔,一纸攸分,倾巳差人,迎候道左,谅兄未必之知,彼香风拂馥,乃其时也。愚妹闻兄欲有事于西边,此天乃所以启吾兄成功立业之秋也。彼西番之怪,妖猴实为之,向者北天碧苑,与妖鳄而具逃。鳄潜东海,猴遁西番。鳄为害在于舟,猴为害在于国。夫鳄之恶,妹日已驱除之,东讨西逐,南征北伐,四海无安身之地,是虽不得立取而殛之,其坠魂落魄,亦已多矣!独猴显附蛮夷,蚕食王国,吾欲诛之久矣。奈无机会之可投。今既有朝旨,兄当黾勉从事,不可告辞,所谓王事靡盬,不遑启处,此其时也。”二郎曰:“去则去矣,但孟子有云:天下溺,援之以道。吾无援之之具,以此应召,是欲以手援天下乎?”真人曰:“此亦何难之有?区区丑虏,而欲与大国为仇,是所谓以卵投石者也,其势必不胜矣。间之所以暂为屈辱者,实妖猴为扶。如兄之往,妹自有擒之术。”真人就于殿上,堆沙于地,分八门,乃休、生、伤、杜、景,死、惊、开各门,内各堆小堆。先指一门而谓之曰:“此生门也,从此门入者必吉。”后又指一门而谓之曰:“此死门也,从此门入者必凶。”仍教以经咒,指以诀法,且嘱之曰:“此术不用多兵,大军可去各路埋伏,此处只可存兵八百,每门只以一百守之。倘贼到之时,即便开门容入之。又倘其入自四凶门,则自能变沙石草木皆兵,从他插翅,亦难飞逃。彼猴本东方之木精,其所不利者惟火,妹有火旗一面,风扇一把,兄明日可带往军中,但见有大猴小猴弥天而来之时,至于近前,即将旗一招,以扇扇之,则顺风发火,彼之皮毛,无不糜烂矣!此一战而成功,乃全胜之策上也。”二郎曰:“此法妙妙,第妹亦须往,不然恐兄临时忘之,则误大事矣。”真人曰:“兄一意直前,妹自然随行。”二郎欣然曰:“吾有圣妹,何愁西番哉!”
  议论未几,不觉天已五鼓。真人乃谓二郎曰:“今时已寅矣,阴阳之气分矣,妹不能久为兄侍,兄可取妹炉前一撮香,囊而带之,无论在军在途,以此扣而呼之,妹则辄在。”语毕,乃顾二郎曰:“门前有马一匹,兄即日可骑而去。”真人即命驾鹤轩而去。天色渐明,二郎正起,庙祝已奉汤沐浴毕,二郎即于殿前拜辞,欣然而别。有西江月为证:
  妖术原来无正,神法自然有真。二门攸判隔渊星,觉迷都由分径。南海朝来神妹,湄洲授于圣兄。此行西鄙显威灵,始信得传上乘。
 
第十六回 林二郎铁马渡江
 
  林二郎得传授之法术,不胜之喜,即时收拾起身,行到庙门外,心忽记得昨夜吾妹许吾有马一匹,四顾视之不见,乃呼庙祝而问之曰:“汝山中畜马有多寡?”祝曰:“无之。”二郎曰:“吾已知之,尔又何为绐我也?”庙祝曰:“海屿荒凉,马从何而来?纵有所畜,亦何所用之?”二郎心忖曰:“山中如果无马,知昨晚所谓马者,无乃即庙前之所立者与?”行近前视之,但见眼莹口动,鬣尾飞扬,四足有腾踏之象。复见腹上锲有诗文,大合其意,乃嘱之曰:“马乎,马乎,尔形孔似,尔质非真,尔气颙昂,尔力似强,能负重乎?能致远乎?能渡水乎?能行陆乎?宁驰驱千里而与骐骥争衡乎?抑独立庙庭而与泥塑相随乎?宁冲锋陷阵建奇功于上国乎?抑俯首孤屿与古庙而具朽乎?”嘱罢,挽马之辔,飞身而乘之。那马仰天大嘶,转盼之间,云腾雾罩,踊跃而行,其安如乘舆,其疾如鞭霆。其涉江也,不知其为江也;其涉水也,不知其为水也。以泛舟游之数日而不足者,只以俄顷飞渡之而有余。离自湄洲,登了莆岸,人见其为非常马也,而不见其为铁马也;人知其为良马也,而不知其为神马也。
  二郎直乘到家,长者见其来而大喜,问之曰:“汝见若妹乎?渔舟昨日先归,汝今日从何处得渡乎?向者跋涉而往,今日之马乃自何处而得来乎?”二郎答曰:“自妹氏入于海滨之后,人或言真,或言假,假传似是,诚传似非,谈之者惟出诸口,听之者徒入诸耳,孰有得其故而深知其不哉!儿曩到湄洲之山,见烟尘不到,鸡犬无声,所见者惟孤岩怪石,所闻者惟风籁湍声。宫宇不知立于何年,营建不知出于何手。巍巍像貌,宛似生前,所少者口气微也;袅袅香烟,达于上界,所隔者凡尘远也。儿耳闻目视,顿觉五官之为妄,心怡神旷,始识四大之非真。呼之虽不能应,而无声之中,独闻和焉;拜之虽不见答,而冥冥之中,独见晓焉。至晚也,更阑夜静,万顷茫然,似觉似梦,似人似神,叙兄妹之情,叹阴阳之隔。原是玄宫之神女,实为除怪之来兹。奉天之命,奉佛之旨,普济生民,出离苦海。始托迹于吾家,旋蝉脱于湄洲。与鳄为敌,扶舟为事,当风狂浪急之时,为旋天转地之举。持危者而之安,卒不有其功,出死者而之生,经不任其德。作福于一方,不为小矣;威灵之显赫,他神异焉。西征之事,未举而先知;成败之数,不料而自见。传儿秘诀,授儿真言,助儿铁马。儿若先行,彼亦随往,儿护阳将,彼统阴兵。必然擒妖猴于冥冥寞寞之中,定须斩背蛮于堂堂正正之下。收奇功于一鼓,建异绩于当年。欲知兄为圣兄,当识妹是神妹。”长者闻言,顾谓安人曰:“吾始于生此女时,常叹其为生女不如生男,及其孩提也,又见其伶俐而亦惜之。既又于其不习人间世,每忧其为挂人齿颊,贻耻先人。及其羽化也,又不识其真假而姑听之。今如所言,则向者林家女,今为湄洲神矣!吾家有神女,儿行可无患矣!”由是罗列香案,奉祀于堂右。有诗为证:
  为术应征求,访妹入湄洲。
  金针微拨转,铁马度飞流。
  德力超骐骥,神理出骅骝。
  驰驱边塞外,上国沐洪庥。
 
第十七回 林二郎别亲应召
 
  却说林长者塑一真人神象,以金妆之,仍命匠人雕一大龛,饰以象玉,祀真人于其中。晨昏二郎拜祷其前。长者与安人夜多梦其承欢左右,若为女时然。有一夜,仅将二鼓,长者与安人方就睡,恍惚闻堂中金鼓声,倏似车马声,又倏似铃角声,安人对长者曰:“公曾闻甚响乎?变金变鼓,变车变马,又变钤变角,声洋洋犹盈于耳·”长者臼:“吾亦在疑似之间,无乃更闸夜静,闻天籁乎?闻地籁乎?闻人籁乎?”须臾且寂,倾耳而听之,窃不可闻。二人遂成寐了,辄梦真人步虚而来,直抵卧房,作礼而言曰:“二哥明日当西行,儿女宜陪随左右,可幸万一无虞。父母在堂,倘缺奉侍,乞恕不孝之罪,盖移孝可以作忠,而忠于君者,亦其所以孝于亲者也,服劳奉养,未足以为孝矣!”语毕,即步虚面去。长者觉,呼安人而问之曰:“才吾梦见若女,告我曰二郎明月西行,女亦同往。梦中言语,吾牢记之,其声容象貌,如亲见之。”安人曰:“老身之梦,犹乎公也,其语言动静,亦犹乎公之所言也。”二人因相与语曰:“此非梦也,乃吾女之来昭告我也。明日一定州县有人来趱行。今吾与汝年老,第未知此行成功之迟速何如,归期之久近何如,使吾念之,有不能自置焉。”遂不寐坐至天明。
  二郎沐浴已毕,正到父母房前问候,见父母已起而端坐于房中,双有忧容,乃忙问曰:“父母今日何太早起与?年高气衰,精神少倦,惟早眠晏起,尘事不绊于心,庶几可以颐养天和,寿考无疆。第恐早起则神劳,神劳则气疲,终日役役焉而不知所止,甚非所以养生尽年之道也。望父母以逸易劳,去彼取此。”长者曰:“吾岂不知早眠之为适,吾岂不知晏起之为安,亦岂不知无绊无碍之为逍遥自在与?第事不关心,关心者乱。吾两人双鬓如银,所谓风中之烛,草上之霜者也。数年一女仙游,爱慕之心,至今未已;今日一男出塞,别离之恨,转觉弥深。昨夜吾两人并梦汝妹,道汝今日应西行。吾两人一夜思之,使汝功成名就,则国之福也,亦吾家之幸也;倘天下事有不可为,是吾一忧也。就使汝功成名就之后,归鞭早整,使吾得及见之,则是汝之愿,亦吾两人之欲也;倘于事势不可预度,是吾两人忧也。且吾家事颇烦,汝如去后,所望以理内政者谁乎?所望以治外事者谁乎?所望以待亲戚答乡邻者谁乎?早暮思之不见,冬夏忆之不忘,即有缓急,召之不至,言念至此,如何使我而勿忧之深也。”二郎曰:“西征之事,且未若是其急也。倘或西夷悔心而远去,则免役之命,可旦暮白天而来,父母何虑之远哉。”
  正议论未已,忽家童入报曰:“有县差数人在外,呼唤甚紧。”二郎忙出外接应。茶礼毕,二郎问曰:“西征之消息何如?”差人曰:“州镇之檄文无日不下,县官数善回之。近闻边报日甚一日,四方之徂征,连袂于道,独本县未有一人赴召。昨州镇皆怀怒于县官,县官今亦不可再回,故差吾来所以毕案者,亦以奉上司也。”二郎闻言,即理发差人先行,“我随后即到”。
  差人去讫,二郎即请出父母。父母问曰:“倾县差之来,无乃促西征者之行乎?抑有免役之命乎?”二郎曰:“丑虏入寇,日迫京师,四方召戌,靡人不行。儿欲从亲则不能赴召,欲赴召则不能从亲。男子遭此,亦是两难之际。”父勉之曰:“子亲违别,一人生莫大之忧。虽然,士君子处世,在家则为人子,在国则为人臣,今汝名籍在官,则此身巳为君有矣。虽父不遑将,母不遑养,是理势之不得不然,亦为人臣者职分之所当然也。家中之事,吾自当之。吾之所以嘱汝者,晚行早宿,恐气力之重劳,亦以杜傍窥之不测,露宿风眠,妨邪氛之相侵,亦以慎疾病之暴作。花街柳巷,所当深绝,博弈饮酒,亦宜重戒。此流连亡返之因,亦殒命伤生之斧也。其在军也,将之号令,敬以遵循,军之约束,重乎自守。观敌势之强弱,为吾军之进止,机临时而转换,谋预定而先成。勿恃血气之勇,盖一人之勇几何,即万人之敌亦小。此暴虎冯河,孔子所以不与也。勿为身便之图,盖利者人之共好,亦人之所必争者也,此不夺不厌,孟子所以儆王也。勿轻听,盖兵以正合,以奇胜,所谓贵诈者此也。胡虏变诈百出,苟不深度其情,而惟人言之是信,则反间之行,恐奸谋之中也。勿轻敌,盖举趾高者,其心不固,所谓常胜之家难以语敌者此也。胡虏历崎险而若平,苟不重张其势,而乃行伍之不齐,则纪律之疏,破败之形也。勿穷追,盖困兽犹斗,而况于人,所谓归师勿掩,穷寇勿追者此也。胡人走死地而如生,一至于因败无幸,而加以追,迫之愈甚,则不斗不已,而不死不休也。吾之所可告汝者其大关止此。其余可以止则止,可以行则行,可以迟则迟,可以速则速,此吾口之所不能尽言,意之所不能必至者也。此其自忖自度,自斟自酌,百计百成,百发百中,是在乎汝矣。至于成功之后,名不可独专,功不宜自任,赏不必贪多,谓天之灵,谓君之福,谓将师之善谋,军士之戳力。早疏乞归田野,以待明君之自处,是所以居功所以完名,所以保身,所以荣亲,乃莫上之策,最胜之图也。汝行矣,吾朝夕家中祷告,愿保汝矣!”二郎听命,唯唯顺从。即登堂拜了祖宗,祷于妹之炉前,仍辞其双亲,凡亲戚兄弟之饯送者,皆致谢而嘱托之。命童收拾行囊及载其法器,向京师而去。傍观有识者,知其此行必不虚焉。有西江月为证:
  此身自从许国,寸志惟欲输忠。双亲睽别只为君,亦是为臣义分。傍观众人喁喁,前途匹马冲冲。拭目西塞建奇功,神力朝廷俺重。
 
第十八回 林真人鄱阳救护
 
  林二郎即日发行,长者同安人进出门首,自骑其匹马冲冲西行,倏然远去。长者顾谓安人曰:“二郎此行,欣欣然有喜色,必能为国家建功。”安人曰:“吾亦以成功为二郎者,盖必之于吾女也。”二人遂入堂上,拜祝乎真人炉前,曰:“国家一理,臣子一心。今汝兄以国事多艰之故,竭力从军,轻弃其家而殉其国,此臣道之无愧,即子情之能尽者矣。实望汝推爱国之心爱兄。护兄之功护国,冥默之中,所以维持而调护之者,非望之汝,而望之谁?”正祝祷时,忽见一阵香风,从天而上。二郎在途,任狂风之发屋拔木,而不见纷尘之蔽己;随烈日之金石流土山焦,而不见薰蒸之酷己。在途则常见云来围绕,渡水则恍若龙至护持。日经高山,峻岭巉石丛林之间,绝不见兽蹄鸟迹之骇目;夜宿孤村,僻处荒寮古庙之内,寂无闻魑魅魍魉之惊心。
  行不数日,到一大湖,名曰鄱阳湖。是晚应渡此湖,但见于春暮之时,风雨晦冥,湖浪滔天,湖船有方发者,有发近数里许者,有至湖中央者,又有将近而来及岸者,一遭风浪,往者欲进而不得进,来者欲退而不得退,水中者东西南北而不知其向,迩山者此堤彼岸而不知所登,舟中之人,皆有死之心,无生之气。盖因是日五湖龙王会饮于洞庭,至晚末归,湖北有一龟精,数年之前,常于此处化舟渡人,至湖中辄沉而食之。民之遭害者不可胜数,怨气上积于天。观音菩萨知之,一日游此寻渡,彼龟不知其为佛,即载于舟中,仍招有数十人同载。是晚来至半湖,嘘风作浪,舟即将沉,观音念了真言,此舡遂沉不入水。那龟无所逃脱,遂为观音所收,但未尝杀之,只幽一小壑之中,用经镇压其上,嘱龙王守之,向后此灾暂平。故龙王平日大凡有出,即嘱付谨防,恐被逃走。那日五湖龙王皆往洞庭贺寿,齐过相邀,一到即行,未及嘱托,至晚来归,那守者不加严谨,遂被计脱。此妖久幽于此,受苦极矣;一旦得出,即为翻天覆地之举,欲尽将舟人而吞之为快。真人是晚圣驾正到鄱阳,于夜静之时,忽见狂风骤发,真人曰:“此妖风也,从何方而来?”因出视之,乃知其为湖北之龟精也,急召部下兵将,即于湖东、湖西,湖南、湖北各处团围,托梦于二郎曰:“湖中妖龟为虐,妹往救之。”即将圆盒化为一船,乘向湖心。那龟见真人一至,展起神通,欲来斗敌,真人诵了降魔咒,龟便望风而走,犹不甘出湖,只得逃东躲西,奔南伏北。真人尽力追之,仍召将吏于湖四方布下八卦,嘱付虚其南门,不令守把,只重张罗网于外。那龟被赶至四鼓,气衰力竭,身无所容,见势不得已,思逃出湖,回视四围把守甚牢,千冲万突,并不得出走,至南门见无人把守,径望此门而奔,心恐后追之,急而不顾其前,遂罹于网罗之中而不得出。真人带兵将擒下此龟,仍送至原所,再加镇押,重祝守者,今后用心牢守。真人旋向湖中,于各舡头围尾,放起火光,令倏然湖中照耀如日,顷刻之间,风恬浪静,湖中之舟,并无只失。
  至次早,各舡登岸,无不相贺曰:“吾闻自数十年以前,经此湖者,幸而不遇风浪则已,倘遇其时,百舟之中,能保全其一二者,吾见亦罕矣。数十年以来,湖内稍稍安平,一岁而遇风涛者,不至一二,即有遇之,亦未见风涛之甚,故罕有罹其害者。至于昨晚,其初风之来也如雷,浪之翻也似山,方意十死而一生,不意具活面无陷,于昏昏黑黑之中,忽见火光之耀日,此必有灵神之救护,谅非以侥幸而获免也。”各各市酒相庆。二郎舟亦到岸,歇一邸舍,见各酒馆中无不喧哗歌饮。二郎问其主人曰:“此乃过客者之逆旅也,何其饮酒者之多?又何其喧哗之甚也?”主人答之曰:“昨晚诸渡湖者,舡至湖中,偶遇风波,各各自以为不能保全,幸皆无事。今早登岸,尽说于夜半之时,有神人于各舡头放火,所以固得无事。今人人相庆,乃于此沽酒而尽欢矣。”二郎闻言,心中自忖曰:“此必吾妹也。今日有功如此,使不留显迹,则天下之人,恐未必知其为林氏之真人,况欲使数百年之后,尚有尸而祝之、社而稷之者乎?”于是乃语众人曰:“汝知今日生全之乐,亦知昨晚所以得不死之故乎?”众人曰:“吾曹所以得免于难者,固有命存焉,然亦神人维持之功不少矣。有活万人之功者,当食万人之报,第未知其为何方圣神,吾凡人窅然无知,故徒感恩于不忘,而实报德之无自也。”二郎曰:“尔辈若知之,其将何以为报乎?”时吴郡有一林长者,家资数十万,男女大小数百人,是夜同二男具在湖中被害得无事,大喜不胜,深祝其男,今后如遇祠宇社庙,或道士僧尼,皆当报施,忽闻二郎之言,即出而问之曰:“先生人也,何言知昨夜之神也?果如知其实迹,吾当捐金数千,大建庙宇于此湖头,春秋祭赛,近以报生全之德,远流于数百世之后,知有神功之不朽焉。”二郎曰:“当无戏言。”长者曰:“举头三尺,即是神明,人间细语,天闻若雷。君子言不妄出诸口,即一物之微,尚不轻许人以诺,岂有耿耿灵神,真有若见其陟降左右者,乃敢为儿戏之无征乎?”二郎曰:“昨夜之救护者,乃福建莆田县湄洲山林真人是也。”长者曰:“先生何以知之?”二郎曰:“顷者西番借妖入寇,朝廷广招天下法力高强者以往驱除之,吾奉命而往,此真人乃吾圣妹也。于数年之前,白日升天,今在湄洲显圣,救护海舟。今与我同赴国难,昨夜亦经此湖,见有妖龟为害,尽力收之,所以汝曹之得免也。”长者曰:“何足为凭?”二郎乃向箱中取出香火锦囊示之,且谓之曰:“汝欲知显迹,当于今夜子时,便见分明。”
  长者遂留二郎一日之程,自即遣一男先回,只留一男身边使用。是晚故意不寐,以观动静。将至半夜,不觉睡去。忽然真人见梦曰:“吾全汝命,汝显吾灵,阳功不少,阴德无并。”语毕,乘虚而去,只留一小轴于桌。长者及觉,谨记其语,辄起向桌上见一绫轴,取而视之,乃真人像也。遂坐至旦,请二郎而拜之曰:“某父子赖真人生全,则林公即再世之父也。本欲暂留,主为庙事,第恐迟误公囗,无以为赠,此百两白金,望勿鄙而叱之。”二郎再辞,不得已而受之,即别而去。林长者即出银一千,遂于本处多买木石,大建庙宇,塑真人宝像于中,以全金饰之,远迩争各助缘,四时祭赛,其威灵显赫,盖有不可得而详言云。
  为国出西征,鄱阳渡一经。
  妖龟流怪毒,真圣显威灵。
  一旦人生活,千年庙嗣兴。
  湖滨留此迹,万载仰盛名。
 
第十九回 林二郎护军西征
 
  林二郎自鄱阳一渡,直诣京师,但见四方术士,鳞集辐辏而至。二郎一日到京,报知于部,申奏朝廷。朝廷即下部,凡天下所送到术士,择日于教场大选阅一遍,于间拔其尤者,以护中军,部官奉旨,即出告示,仰明日各镇、州、县官所送到术士,务要亲带赴教场复选。县官奉命,即召二郎谓之曰:“明日部官亲临教场大阅,法高者必赏,付以重任,因赏及于所荐之人,此荣辱之门,亦建功立业之基也。汝可大显精神,能居最而不居殿,则吾亦与有荣焉。”二郎对曰:“天下大矣,方士之术鸣者亦多矣。某本下乘,辱蒙推荐,每恐为控地之鸠,以贻父母之羞;庶几借国家之灵,邀父母之福,幸不至于僇辱,乃所愿也。”语毕,因辞归。
  至晚,二郎命馆主洁净庭除,设了香案,取真人香火,置于炉中。俟夜静人寂之后,二郎当炉前告祝。忽真人飘然乘香车而至,二郎告之曰:“明日教场复选,四方之术士集焉,文武之耳目属焉,倘居人左,无乃不枉千里而来乎。”真人曰:“兄何示人以太慊哉!妹己料之审矣。明日兄于教场演试之时,登坛鸣角三声,而三呼妹,妹则在云头相见,足显吾法之真,面非他术士之可比也。”二郎欣然辞真人归宿。
  次早五鼓,县官已差人催赶,二郎速步赴教场,见四方术士,蜂集蚁聚。天色渐明,部官下命,令诸术士登坛,各见所长。众皆禀曰:“愿设清醮,三日之内能行云致雨。”部官曰:“西番入寇,祸在燃眉,吾闻其兵之来也,不招而至,不召而集,沙石草木,惟其呼唤使也,此可以三日需乎?此可以清醮设乎?行云致雨,乃祷旱之故事,陆梁丑虏,顾可以甘雨而洒退之乎?应用者妄,举荐者亦妄,以若之辈,载之西行,是所谓以卵投石,以羊战虎,亦何幸之有!”二郎见部官有怒色,乃直前禀曰:“天下惟法无假,惟术无真。彼方士之所尚者,术也;术只可以愚愚,当青天白日之下,则术穷矣。某有一妹,白日升天,传佛正法,愿从西征,以为国家雪耻。”部官闻言,召而问之曰:“升天之事,无可目见,佛法之传,亦归渺茫,如有显迹,当膺重用。”二郎曰:“愿赐香烛登坛,神人可立见也。”部官大喜,即命取香花烛灯,罗列坛上,仍命诸方士,团绕其坛。二郎将灵符破秽,法水除氛,飞身登坛,行罡步斗,口诵真言,三鸣其角,而三呼之。是旦光风霁日,顷刻间辄然祥云罩座,紫雾笼坛,忽见天将分列左右,现出真人。通场文武见之,皆望云朝拜,拜毕,真人辄乘云而去。二郎以一手敲鼓,一手摇扇,鼓声响处,则雷从地发;羽扇摇时,则风从天来,坛中对面不辨白黑,如此者一时。二郎只于坛上拱手端立,收视还听,口中默嘱,倏然天清地宁,日暖风和。二郎遂下坛拜伏于部官之前曰:“其技止此矣!”部官大喜,遂出位亲执其手,以酒劳之,载后车以归。
  次早,表奏朝廷,朝廷大喜,即下旨敕广骑大将军李茂,统领京卫五万军马,以二郎为护军,仍敕明日即行,以赴边急。旨下,李将军设香案接毕,即遣人来唤二郎。二郎往见之,拜伏于地,李将军亲扶之,待以客礼。从容问曰:“闻法师能呼风,能唤雨。能驱电,能使霆;令妹真人,于昭陟降,然此行胜可胜矣。而吾尝闻番兵之来,莫测其几千万数,人皆不知其从天而下,从地而出,藏之山乎?藏之泽乎?干也戈也,杂然间出;剑也戟也,左右无方。时弩时马,时弓时刀,旋出旋没,转出转没,此亦非常术也,当以何术破之?”二郎曰:“彼术来,我以术往,两术相遇,相敌则不相胜,互胜则互相为敌,如此妖未易胜也,贼未易灭也。盖天下惟邪正不两立,法术不并行,邪而御之以正,则正势胜,邪势必不胜;术而御之以法,则法算多,术算必不多。以胜势敌不胜势,以多算敌不多算,则可以搴旗于矢石之中,可以折冲于樽俎之上。从天者不能下,从地者不能出。山不能高藏,地不能深藏。干戈剑戟徒设而无用,驽马弓刀虽备亦何为。一扫腥膻,拭目而可俟,三犁虏庭,指日而垂成。天朝大将,何惧蛮术哉!”李将军大改容礼之曰:“予始谓法师,只术士也,不知其为高士也,不惟为高士也,抑且为天下士也。今幸左右幕中,是天衷不佞而赐之法师也,何幸如之!”即命大设酒食,二人畅饮,尽欢而罢。
  次日,李将军传令军中,各要器械精好,旌旗车马,无不鲜妍,无不壮健,兼程而进,六十里而止。军士奉命,踊跃争先,大将居军之中,二郎深谋幕里。是行也,识者知其兵不血刃,虏无生还矣。有西江月为证:
  小小妖蛮上犯,堂堂大阵西征,旌旗舆马耀日星,定须犬羊系颈。中军天朝名将,幕客闽国真人。指挥谈笑把功成,西陲腥膻洗净。
 
第二十回 林真人云头大战
 
  却说汉将军李茂引大军直抵大同,黄金、朱紫闻朝廷救兵巳至,出营迎接。各叙礼毕,李茂召黄金、朱紫而向之曰:“向者贼势如何?李节度御之之策如何?又何为而被擒也?”黄、朱二人答曰:“贼之来也,全不凭其力,而致之败也,亦不由于战。彼日我军会贼众于大同之西,排列未成,贼犯锋而进,战不上数合,贼将败走,我驱兵从之。但见阵后闪出一将,以黄巾襄头,身着黄袍,手中并无兵器,只持一青松枝,见我师追逼近前,只用松枝一招,那大小黄猴,不知其几千百万,亦不知其从何处而来。拔木为旗,折枝为戟,我攻其前,彼出于后;我敌其左,彼出于右,力不可用,策无所施。此大军之所以溃败,二将之所以被擒也。”李又问之曰:“近来贼势何如?”二人答曰:“赃自得胜而归,气骄益甚。某常使细人探讨其情,约束不知,军马散处而无伍;宴饮无休,昼夜流连而荒亡。且三日一出,五日两出,或绕营而即散,或叩关而迭还。来时只于不测,去时只以须臾。”李曰:“汝何以御之?”二人曰:“某自困败之后,见势不敌,只牢闭关门,朝悬旗号,夜谨巡绰,来则只自坚壁,去则不出追兵。“李又问曰:“亦知二将之消息何如?”二人曰:“二将生为虏擒,义不屈辱。虏亦不敢肆害,闻其送入弱水矣。”李听罢,入见二郎曰:“贼人骄傲荒佚,而不习军伍之事,其所恃者惟妖。闻其术亦似高,法师倘不大展其法力,未易胜也。二郎曰:“队伍之事,将军为政;法术之事,小道为政。第愿将军纪律严明,军士用命,临机应变,谅此行虏必不得全师以归矣。”
  由是李即差人下战书,一面传命厉兵秣马。二郎就于幕中设了香案,告祷于真人炉前。那西番闻汉师救援已至,乃宰牛杀马祭赛毛公,遂约明日会战。递书小卒回报,李即请二郎问计。二郎教其是晚调拨各营兵马,去各路埋伏;命黄金带轻兵五百,伏于大同之北,各带火箭,俟南风大起之时,应号而发;又召朱紫带轻兵五百,伏于大同之南,多藏旗帜金鼓,伏藏火炮于地,俟贼众奔至之时,应号而发,又召骁勇将万敌带兵五百,去伏于大同之西南,凿地为陷,俟贼至之时,凭计而行。又召破敌将军全胜带兵三千,伏于大同之西北,多积干柴,各火炬一把,俟临期应计而行。分发各路埋伏去讫,只留兵八百护卫本营。李曰:“兵太分则势孤,丑虏进不顾后,死不旋踵,今吾只留兵八百,倘彼大众冲突,吾将何以御之?”二郎曰:“将军只事调理严明,番兵之来,小道自有以御之。”李即如计调遣去讫。二郎复谓李曰:“明日将军一面提兵前行,小道带兵八十于营后建一大坛,以应午时之用。”李曰:“兵既寡矣,法师又托而后行,此何意也?”二郎笑曰:“对垒之时,即不用只兵寸铁,定缚巨魁于麾下,乃为奇矣。”李心中终不释然。
  至次早,引兵出大同,向西而屯。番兵见汉兵已出,亦尽出兵望大同,向东而屯。末及交战,二郎乘马,带八十人各立五色旗帜,分立于八方,旋入营内,调其余军,各依八方对面而立一定。嘱李曰:“临事勿惧,此良将对敌之第一要也。”李应诺。二郎遂退于营后,亲立大坛之上,左树一大旗,手中执一羽扇,跣足而立。番将陀摩呢见汉兵不多,不以为意,首出一将,直引番卒冲突而来。李引兵迎之,斗上二合,李即遁走入营。摩呢见兵败走,尽挥本部直捣汉营。但见人至营中,并不见一人。番将心中大疑,便引兵回,见四面狂风大起,飞沙走石,左冲右突,并不得出,被李擒之。后军见前军有失,倾营而来,那妖猴搨其腋毛,以口嘘之,漫天皆猴子猴孙,李当不住。二郎在坛上把香囊一扣,真人辄见于云头。猴精见了真人,即飞身乘云而上,来斗真人。却被二郎把扇一招,倏然南风大起,以旗轻摇,电火四发,那猴烧得无处逃生。番兵大败,死拥毛公望南而走。才到南谷口,被黄金拥着伏兵,顺风将火箭乱射,番兵带箭而逃走,风疾火炽,死者无数。急又望北而走,走到北陵,朱紫命了伏兵,尽插旗帜,金鼓齐鸣,番兵舍死直前,紫命尽点火炮,一齐从地而发,犯者皮烂毛销。那猴见势不得已,引兵望西北而走,李纵兵而追之,猴走至西坪险处,见前面尽是干柴,塞了去路,急欲回时,又被全胜各举炬将柴纵火尽烧,番兵死者不可胜数。后兵迫至,猴抢条血路,望西南而逃,走不上数里,番众死者十有七八,猴力穷尽,回视随从不上二十人,尽带伤损。猴心中思曰:“吾之所以不早逃去者,欲保全此众矣。今大众已死亡殆尽,吾复何顾之有?且轻身奔回国中,另作他图。”正踌躇间,忽见后追兵将至,再走数步,见前面汉将万敌又领一兵迎战,猴发大怒,奋力与战,战上数合,敌佯败,且战且走,猴招后兵随之,赶上半里许,转过一坪,番众尽陷于坑。猴见随从并无一人,乃踊跃飞腾而去。真人遣天兵追之,妖猴舍命而走。
  二郎见番兵大败,乃下坛入于营中,见李将军追赶未还,命守营诸将将番将陀摩呢置于槛车之中。须臾,李领得胜兵马回营,各路埋伏兵将,一时俱到,各献首级。李命将各人登注于纪功簿,收兵回入大同。大劳军士,诸将论功受赏,一面差将陀摩尼并所斩首级,押送京师去讫。
二郎诣李贺功,李曰:“今日若非法师,则不佞几乎踵二将之后行矣!”二郎曰:“国家之福也,将军之威也,亦诸将之劳也。小道徒袖手观成而已,何能之有?”李笑曰:“孔子称孟之反不伐,不佞谓法师有焉。”二人相与欢甚,乃宰猪羊,设祭于真人炉前毕,遂设酒与二郎及诸将饮于帐中,各各畅饮,至醉而止。有诗为证:
  同关试一临,虏骑落西城。
  不料螳螂臂,敢当车辙经。
  塞出边月近,战苦火云深。
  登坛谈笑顷,蛮怪化灰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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