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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号: CJ0036   部:標點本   分类:古典小說   积分:0
古籍名: 唐代呂純陽得道飛劍記
作 者: [明]鄧志謨 編
版 本: 簡體字標點本
在线阅读>>> 是   [文]        
内容简介
第九回 献美人画并泛管 活已死鱼并吹笛
     却说纯阳子一日游洛中,有陈公名执中者,素行颇善,纯阳子欲度之。时陈公建第宅东都,落成之日,亲朋纷然与贺。或有贺以诗者。诗曰:
     甲第连云峻,山川拱把中。文章华似藻,制度茂于松。
  地胜风云壮,门高驷马容。熊罴频入梦,生子有人龙。
  又有贺以联者,联云:
     室成全众美,天时地利人事;地胜毓三荣,状元榜眼探花。
  时亲朋贺毕,陈公列席以待。俄有一褴褛道人至,即纯阳子也。陈公问道:“子来何为?”道人道:“我有仙乐一部,欲奏之以侑华席。”众亲朋皆道:“既如此,请先生奏来。”道人就腰间出一轴小画,挂于壁上,其画绘有美女十二人,各执乐器。道人以云板敲动,呼曰:“众女娘请下!”只见那画中的美人群然而动,遂鱼贯而下。下尽,画中止是一幅白纸。
  只见那些女娘,两执幡前导,一抱琴,一操瑟,一把笛,一举笙,一握萧,一拥筝,一引琵琶,一执箜篌,一持羯鼓,一携拍板,皆玉肌花貌,丽态娇音,顶七宝冠,衣六铢衣,金珂玉佩,转动珊然。鼻上各有一粒黄玉如黍米,而体甚轻虚,终不类生人。众亲朋观看,那个不拍掌大笑,说道:“妙!妙!”道入遂命之奏乐。那女娘们抱琴的弹琴,弹的悠悠扬扬。操瑟的鼓瑟,鼓的凄凄清清。把笛的弄笛,弄的嘹嘹亮亮。举笙的吹笙,吹的咿咿哑哑。握箫的品箫,品的悲悲切切。捧筝的抚筝,抚的哀哀怨怨。引琵琶的拨琵琶,拨的□□(口兵 口兵)唪唪。执箜篌的奏箜篌,奏的宛宛转转。持羯鼓的打羯鼓,打得丁丁东东。携拍板的敲拍板,敲的咭咭嘎嘎。众乐齐动,响彻云宵。此说甚么九天之上,秦穆公闻得钧天广乐;半空之中,唐明皇听的霓裳羽衣之曲。真个好耍子哩!
  凡三阕竟,陈公问道:“此何物女子?”道人道:“此六丁六甲玉女。人学道若成,则身中三魂、七魄、五脏、六腑诸神皆化而为此,公亦愿学否?”陈公道:“你只是幻术,炫惑世俗,学他何用?”道人乃顾于诸女娘,说道:“此人不重贤,妆等可去矣。”于是那一干女娘作色而言,有说道:“这样不知趣的人家!”又有说道:“这样不晓事的人家!”遂亦鱼贯而行,复上画轴之上,依然不动。众人复大笑,说道:“这个小小轴儿,这些女子下来得,又上去得。果妙!果妙!”于是大家环聚而观。道人乃张口吞之,索纸笔大书曰:
     曾经天上三千劫,又在人间五百年。
  腰下剑锋横紫电,炉中丹焰起苍烟。
  才骑白鹿过沧海,复跨青牛入洞天。
  小技等闲聊作戏,无人知我是真仙。
  题毕,未写着“谷客书”。即出门去,俄不见。众亲朋懊恼大甚,遂以谷客二字问于陈公:“此是怎的说?”陈公详“谷客”二字,乃说道:“谷者洞也,客者宾也,岂非吕洞宾乎?”亦悔恨无及。
  纯阳子既离了洛中,复蹑着一朵祥云,至一地名禄江。时渌江有一笔师,姓翟名华,喜接往来方士。纯阳子闻其贤,诣其家谒之。翟见纯阳子丰姿蒲洒,态度飘逸,遂留之于家。时八月天气,纯阳子不茹荤,翟公乃呼取僮仆,三三两两,或在西塘去取藕,或在东圃去摘菜,或在南涧去采芹,或在北郊去蓺黍。又且剥鹿卢之枣,春鸡头之茨,煮烹羊角之豆、鹿角之菜。款陪纯阳子,约有一月余。纯阳子见这个翟公礼意加厚,将欲度之。
  有一日,拉着翟公,游于渌江之浒。只见:水深莫测,浪阔难游。上下无跨虹之长桥,往来之泛鹢之轻舟。隔岸止六七椽茅屋,前滩惟四五个沙鸥。人莫道此水呵但如衣带之小小,我则说这江呵却似天堑之悠悠。正是:一派长波无尽头,西风卷起浪花浮。渌江不是寻常水,泻下银河天上流。
  纯阳子欲与翟公过于江之西岸,无有船渡,乃显出一个仙术,将一笔管啮为两片,浮于水彼上。纯阳子履其一,引翟公亦履其一。此正欲度他而去,翟公心恐,竟不敢履。纯阳子乃笑而济焉。及岸,俄不见。翟公始知其为异人也。旬日,又来。值翟公外出,有一犬见纯阳子复至,摇首摆尾,不胜忻喜之状。如此者半日。及翟公回家,一见纯阳子,亦不胜之喜。纯阳子自袖中取出一团肉脯,约有桃实般大,令翟公食之。翟公闻其臭腐之甚,遂掩鼻,谢弗食。纯阳子太息,说道:“吾吕公也,以丹药一丸食子,汝弗(以下原缺一页)子。”纯阳子已隐而不见。
  陈老乃顿足捶胸,放声大哭,说道:“神仙在此,我竟不晓得,气死我也!”只见那左邻右舍皆来问其缘故。陈老指其鱼曰:“你不曾看这个鱼儿,分明是我剖开的,而今活活的在那里。”那些众人说道:“活鱼的人今在哪里?”陈老道:“已变化去了。”言未毕,忽又闻其人歌声宛转清亮,其歌云:
     落魄且落魂,夜宿乡村,朝游城郭。闲来无事玩青山,困来街市货丹药。
     卖得钱,不算度。沽美酒,自斟酌。醉后吟哦动鬼神,任意日头向西落。
  纯阳子唱此长短句歌,响彻云霄,音振林木。陈老只闻其声,不见其形,乃谓曰:“汝神仙可留下姓名。”纯阳子道:“吾吕洞宾也,今去矣。”遂现其形于五云之端,众莫不惊骇。至今江东有一鲤鱼,腹下有痕迹,原是纯阳子灵丹点活的,其鱼尚在。
  又,纯阳一日游武昌,扮作一云游道人,持一渔鼓简板,满街之上唱《浪淘沙》一词,云:
     我有屋三椽,住在灵源。鱼遮四壁任萧然。万象森罗为斗拱,瓦盖青天。
     无漏得多年,结就姻缘。修成功行满三千。降得龙来伏得虎。陆地神仙。
  时武昌守有事外出,正当摆头踏转府,闻得歌声清亮,坐在轿子上凝望,只见是个道人。那太守素重着方外之士,因谓左右人曰:“那唱歌的道人,叫他进我衙里来,我有事问他。”只见那些皂隶们就去请着那道人,说道:“先生,我老爷请你到衙里去。”道人遂同着皂隶们直进府衙之内,见了太守,唱一个恭儿,说道:“贫道稽首。”那太守到是个不骄傲的,回言道:“道人休怪。”既而叫门子掇一把椅子,叫那道人坐下。遂同说:“道人从何而来?”道人道:“贫道终南山来的。”守□问:“终南有佳处?”道人道:“佳处甚多。”因举陶隐君诗答云:“终南何所有,所有惟白云。只可自怡悦,不堪持赠君。”守甚异之,款留二日。因问其姓名。道人隐而不说,惟曰:“野人本是山中客,石桥南畔有旧宅。父子生来只两口,多好笙歌不好拍。”
  时守性好弈,因问道人:“能弈否?”道人道:“颇知。”守乃与之对弈,才下仅八子。道人道:“大人负矣。”太守道:“汝子未盈局,安知吾负?”道人道:“吾子己分途据要津,所谓战必胜,攻必取,是以知之。”已而果然。如是数局,守皆负。守不忿,怒形于色。道人俄拂袖而去,并不见其踪迹。守令人遍城寻之,有人说道:“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。”及寻者至郡治前,则闻笛声在东门。寻者至东门,则闻笛声在西门。寻者至西门,则闻笛声在南门。寻者至南门,则闻笛声在北门。寻者至北门,则闻笛声在黄鹤楼前。守乃多令人寻之。及至黄鹤楼前,道人则走往石照亭中。众人从石照亭中左顾右盼,东寻西觅,哪里见道人个踪儿影儿?但见亭中有诗一首。诗曰:
     黄鹤楼前吹笛时,白苹红蒹满江湄。
  衷情欲诉谁能会,惟有清风明月知。
  那些左右之人录了此诗,回复太守,说道:“老爷,那道人着实奇怪,东寻东不着,西寻西不见,直寻到黄鹤楼前,他却走在石照亭。及至石照亭,依然没有踪影,只留有一诗在那里。”因呈诗与守,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诗,说道:“野人本是山中客,乃宾字也。石桥南畔有旧宅,石桥者洞也。父子生来有两口,两口者吕也。多好笙歌不好拍,乃吟也。这分明是‘吕洞宾吟’四字,此道人乃纯阳子乎?”众方惊悟,其守亦懊恼累日。
 
第十回 吕纯阳杭州卖药 吕纯阳三醉岳阳
     纯阳子一日游杭州,扮作个施药医士,自称乾系屯先生,头上戴一幅巾,身上穿一领皂袍,把药包儿摆在十字街头。这一边列着甚么续命丹、换骨丹、水火丹、返魂丹等丹;那一边列着甚么神楼散、益元散、紫金散、八宝散等散。又这一边列着甚么养胃丸、养脾丸、化痰丸、固精丸等丸;又那一边列着甚么鹿茸膏、白凤膏、黑漆膏、露液膏等膏。药已摆定,于是挂起着一面大大的招牌,上写着“轩岐仁术”四个大字。
  只见满城百姓求药的纷纷,有一人进前揖曰:“先生,我母有个心气之疾,或五日一作,或七日一作,又或三日一作。可有药治否?”乾系屯道:“心腹之疾,不可不治。”乃探取药囊之中,取过了妙剂一服,付与其人,说道:“你是个爱母亲的孝子,这一服药令堂饮之,其疾即愈。”其人拜谢而去。又一人进前揖曰:“先生,我有一个家兄,患了头疯之疾,左服药不效,右服药不效。先生可有药治否?”乾系屯道:“头首之疾,不可不治。”乃探取药囊之中,取过了一服妙剂,付与其人,说道:“你是个敬兄长的悌弟,这一服药令兄饮之,其病即愈。”其人拜谢而去。又一人进前揖曰:“先生,我有一个豚儿,患了个痢疾之症,其大便或去红,或去白。可有药治否?”
  乾系屯道:“肠胃之疾,不可不治。”乃探取药囊之中,取过了一服妙剂,付与其人,说道:“你是个爱儿子的慈父,这一服药令郎饮之,其病即愈。”其人拜谢而去。又一人慌慌忙忙,进前揖曰:“先生,我有个妻子生疥疮,可有药治否?”乾系屯曰:“皮肤之疾,不治何妨?”其人道:“妻子叫我讨药,我若没有药回去,禁不得他骂。”乾系屯笑道:“你原来是个怕老婆的汉子,没有药与你。”其人道:“先生积阴骘,舍些药与我去罢。”乾系屯乃取过未药一包,付与其人,说道:“一搽就好。”其人亦拜谢而去。却说这个先生在杭城施药,施去的吃了皆有效验,此正是:人过留名,雁过留声,麝过留馨。满城的百姓,哪一个不传讲说道:“好医人!好医人!”有等疯废残疾之人却皆来求疗。只见一个偏盲的人,摇摇摆摆走上街来。杭州人好不轻薄,就去笑他道:“别人一双眼,你只一只眸。可笑招边子,好个瞎猪头。”这个偏盲的人也十分吃恼,只是不好答应得。却来见着乾系屯,揖而问曰:“先生可能医我眼否?”乾系屯道:“莫说一只眼偏盲,就是两只眼俱瞎,我也医得。”乃用了一根簪子,在眼上拨了一拨,复点上些光明的仙丹。此正是:妙药洗开千里雾,金针拨散一天云。就把那一只的偏盲的眼,医得光光明明,就如好的一般。其人感谢不尽,辞着乾系屯而去,满街称扬。时有一个驼子闻得此事,谓家人曰:“瞎眼既医得好,或者我屈背也会医得。”于是,那个驼子也走上街来。街市上人多口多,就笑着这个驼子屈背:“屈笼空,相似刮沙弓。若还睡在地,就如串地虫。”那驼子闻得人笑他,好恼好恼!乃走到乾系屯处,问道:“小人这个屈背,先生可医得么?”乾系屯笑道:“背儿屈的,只是缩了一条筋。若把这筋儿割断,就伸舒得。”驼子道:“割断那条筋儿,人不会死?”乾系屯道:“做内官的割了总筋,也不会死。”驼子道:“先生不要笑说,只有药把些我吃才是。”乾系屯乃取过了二三粒丸子,那不是丸子,正是换骨丹。驼子们一吃了,只见腹子里响了几响,骨节□□。少顷,驼子觉得遍身舒畅,把腰一伸,就挺然而立。你看这驼子,先前是个佝偻丈人,而今是个直符使者。这个先生的手段妙不妙?那驼子叩头拜谢,说道:“小人受此背一世亏,坐下是个屈梨辕,仰睡是只窍龙船。镇日头磕地,哪里见青天。”乾系屯道:“你如今好矣。”驼子道:“我受屈半世,今日才喜得见天了。”驼子辞去。
  只见涌金门外,一个跛子闻得此事,乃谓家人曰:“哪个施药先生既医得驼背,岂医不得拐脚?”乃跛也跛,跛进城来。杭城人真是轻薄,一见了这个跛子,大家取笑,笑道:“跛人跛得真跷蹊,一步高来一步低。衣服半边常扫地,草鞋半截不沾泥。”那跛子却也吃恼,只是敢怒而不敢言,只得来见着这个乾系屯,说道:“小人这样足疾,先生却医得好么?”乾系屯笑道:“你这样足疾□是那脚儿不般齐,把长的去短些也好。不然,把短的接长些也好。”跛子道:“人的肢体怎的断得?又怎的接得?岂不闻凫胫虽短,续之则优。鹤胚虽长,断之则悲?”乾系屯道:“你这样人到也懂得几句庄子。”乃取过二三粒药丸,付与跛者。此也不是别药,仍是那换骨丹。那跛子服了,不移时,只见遍身酥麻,左脚儿渐渐的长,右脚儿渐渐的短,就把那一双脚儿般般齐了。那跛子遂行了几步,并不艰难,乃叩头谢曰:“小人吃尽拐脚的亏苦,行不向人前,走不向人前。任行任走,一日行不过二里,走不上三里。小人住在涌金门外,到此不过七八里路儿,到走了三个日头。今日得先生医治好了,莫说是走,就是跳也会;莫说是跳,就是蹉边也会。”言未毕,只见那驼子们得这个先生医好了他的背疾,乃买得一罐的蜜林醨,一只饶鸡敬来谢着这个乾系屯,说道:“小人蒙先生愈了背疾,没有甚么殷勤,只买得一罐酒、一只鸡,望先生笑纳。”乾系屯道:“难为你了。”于是却把一罐的酒、一只的鸡享用已尽。那跛子见这个驼子恁般买鸡买酒,谢着这个先生,他也去买一樽清河酒、一只烧鹅来,说道:“小人蒙先生愈了脚疾,没有甚么殷勤,只买的一樽酒、一只鹅,乞先生笑纳。”乾系屯见这个跛子又恁的殷勤,亦说道:“多谢你了!”也把那一樽的清河老酒、一只的烧鹅慢慢的享用已尽。彼时,乾系屯吃了此二人的酒,假做微醉。那跛子驼子叩谢而去,不在话下。
  却说乾系屯吃醉了酒,遍身流汗,将手儿在脸上抓一抓,身上扒一扒,脚上一 ,腿上揸一揸,指甲里藏有几多黑垢,遂做成一个团儿,约有樱桃般大,示着众人说道:“此一粒灵丹,有能再拜我者,吾以此丹饵之。”众以为这个先生吃醉了,正在放酒风,哪个肯拜他?乾系屯又道:“有能再拜我者,以此丹饵之,即可作神仙也。”众人皆以为乾系屯放酒风,哪个肯拜?兼之见那样龌龊垢儿,哪个肯吃?乾系屯叫了数次,没人理。他大笑道:“世人欲见吾甚切,既见吾,又不能识,亦命也。”乃自饵其丹。俄五色云冉冉而起,围绕着乾系屯,有顷不见。众人大惊,说道:“早知此是神仙,莫说是垢,就是屎也吃了他的。”内中有聪敏者乃悟道:“这个先生,自称乾系屯。乾者阳也,系屯纯字也,分明是吕纯阳下世。”众皆懊恼而散。
     纯阳子一日又游鄂州,乃登岳阳之楼,览山川之胜。只见岳阳楼风景,春和景明,波涛不惊,上下天光,一碧万顷。沙鸥翔集,锦鳞游泳。岸芷汀兰,郁郁青青。却好景致。纯阳子观看一回,逸与飘然,乃吟诗一首:
     徐步岳阳楼上头,四围山色拥皇州。莫言笑语惊天地,且看阑杆逼斗牛。
  芦渚两三声牧笛,柳溪四五个沙鸥。分明一段萧湘景,万顷烟波足胜游。
  纯阳子题诗以毕,遂下了岳阳之楼,投一酒肆中索饮。饮了佳酝石余,未及醉,众人惊怪,相聚以观。其店主姓倪名高者,需酒金,道人瞪目不语,颓然醉倒。倪坐守之,自昏至晓。道人忽起,援笔题诗于壁。
  诗曰:
     鲸吸鳌吞数百杯,玉山谁起复谁颓。
  醒时两袂天风吟,一朵红云海上来。
  题毕,未书云:“三山道人回后养作。”遂以上一块掷于倪高之怀,疾走出门去。彼时,倪高以这个道人走脱酒价,急忙追之,将近则见已在云端矣。倪大惊,回视其所掷土块,乃良金。再看其所题之诗,墨迹彻壁数分,始知“回后养”者,回乃吕字,后养二字则反对先生也。倪悔之无及。
  纯阳子一日复游岳阳,又诡为道人装束。时日午,只见柳树之下,清风披拂,绿荫茂密,纯阳子乃坐于其下。谁知那一根柳树却成了精怪,一见了纯阳子,万作人言,说道:“吕神仙,坐此乎?”纯阳子倒吃了一惊,徐观之,乃是柳树也。遂口占一绝,云:
     独自行来独自坐,独自吟来独自坐。
  惟有城南柳树精,分明知我神仙过。
  既而进城中,饮得大醉,遂往谒太守王纶者。太守见这个道人貌甚清癯,短褐不掩干,且甚褴褛,又吃得烂醉,心甚薄之。既而问着道人:“汝有何道术?”道人道:“贫道解造逡巡之酒,能开顷刻之花。”太守命左右们取过些糯米付与道人,说道:“汝试造着酒来,果能逡巡成否?”好一个道人,用起仙术,将那些糯米用水侵着,置之瓦钵之内,没有一刻时分,其酒遂成。那酒呵,真个是清滴滴,香馥馥,碧盈盈。色莹玉壶无表里,光摇全盏有精神。始知今日神仙造,压倒梨花竹叶春。
  时两班左右皆大惊,其守不以为异,乃问道:“汝再开顷刻之花来。”
  时五月天气,府治前有桃李树。道人指着树,道:“开那桃花李花何如?”其守道:“试开来。”好一个道人,呵气一口,就如幽谷生春,只见桃树生蕊,李树含英。不移时,桃花也开,李花也开,真个是桃花红似锦,李花白如银。两般花茂盛,别是一般春。那左右们看见这样异事,哪个不惊骇?谁知这个太守却是个古执的,说道:“这样道人,只是些幻术惑世诬民耳。”遂令出之。道人乃题诗一首于壁。
  诗曰:
     仙籍班班有姓名,蓬莱倦客吕先生。凡夫肉眼知多少,不及城南老树精。
  守惊讶间,已失其所在。及视其所造之酒,酒则竭;所开之花,花则谢。惟所题之诗,字迹深透壁后。其守悔曰:“早知是吕纯阳,吾岂敢如此相待?”懊恼者累日。
  却说纯阳子两次游岳阳,并无人识,乃曰:“岳阳之人,宁无一人知我乎?若有知者,吾当度之。”遂再从其处游玩。又到一酒肆之中,沽酒而饮。吃了酒,乃装作一个醉汉样式,狂不狂,颠不颠,背上佩一个小小葫芦,大呼于市,说道:“我葫芦内有丹药,起死回生,转老返少。有人出得百金,我把着一粒卖他。”满城之中说道:“世间有这样狂人!”哪一个问他买药?纯阳子自已牌时分叫起,叫到午牌时分。东门转过西门,西门转过南门。南门转过北门,北门又转到十字街头。莫说问他买药,话也没人与他答一句儿。纯阳子乃取下背上的葫芦,嘱道:“葫芦葫芦,贮药一壶。鱼人货买,要你何为?”遂望空掷去。只见那葫芦奇异,离人有丈余,上也不上去,下也不下来,飘空的悬在那个所在。纯阳子若往东行,葫芦儿才随他往东。纯阳子若往西行,葫芦儿才随他往西。纯阳子站住,那葫芦也站住。众人见了,方知是个神仙,大家却争买其药。纯阳子笑道:“吾吕公也!道在目前,蓬莱跬步;抚机不发,当面蹉过。”乃吟诗一首。
  诗曰:
     朝游北海暮苍梧,袖里青蛇胆气粗。
  三醉岳阳人不识,朗然飞过洞庭湖。
  吟毕,遂蹑着一朵祥云飘飘而举,其葫芦亦随之去焉。
 
第十一回 纯阳游广陵妓馆 纯阳游寺访书斋
     纯阳子一日游广陵,广陵有一妓女,名黄莺,极有姿色,豪客宿之者纷纷填怎见得有姿色?只见:白净净钟乳粉的面貌,妖娆娆红娘子的行藏。黑悠悠的乌头滑腻,轻飘飘的海带飞扬。鬓插着鲜艳艳的红花朵,衣染着芬馥馥的桂枝香。温雅雅的从容态度,浑素素的厚朴梳妆。乖巧巧见重于当家的贝母,俊娇娇爱杀了卖俏的槟郎。
  时纯阳子见这样标致的女子堕落胭花,乃假扮个秀才托宿。此时纯阳子终不然又起了欲心,学那宿白牡丹的旧事不成?只是要点化这个女子,去做个瑶他的素娥,不要做个勾栏的红粉。不想道这个女子交有几个知趣的孤老,罕希甚么穷酸的秀才?这纯阳子三回两转,要与那妓女歇宿。那妓女千推万阻,不与纯阳子交欢。纯阳却也无如之奈,乃题诗二首于壁。
  其一云:
     嫫母西施共此身,可怜老少隔千春。他年鹤发鸡皮媪,却是玉颜花貌人。
  其一云:
     花开花落两悲欢,花与人还事一般。开在枝头防客折,落来地上请谁看。
  吟毕,未题云:“昌虚中书”。
  时又有一妓,名杨柳,系是黄莺之妹,亦称绝色。怎见得绝色?只见:身服着一领红衲袄,脚穿着一双红绣鞋。香罗带挽着身子儿窄,金钱花插着鬓云儿歪。云鬓儿光光乍,胜人的打扮;金莲儿步步娇,动人的情怀。宛转的歌声,黄莺儿睍睆,婆姿的舞态,粉蝶儿徘徊。他接的是倘秀才,人儿俏俏;我爱的此虞美人,我的乖乖。只见这个杨柳,美丰姿,且好吟咏。一见了纯阳子题的诗句,就十分怜爱,乃问着纯阳子,说道:“秀才,我姐姐既不接你,如不弃,只在我这里歇罢。”纯阳子说道:“如此却好。”乃进于杨柳房中。杨柳待之以茶。茶毕,叫鸨儿买肴馔整东道。纯阳子道:“你广陵院的旧规矩,客初来时节,皆要甚么样物相馈?”于是取过了黄金一锭,付与杨柳。杨柳道:“此过于太厚,不敢受。”纯阳子道:“受下无妨。”不移时,只见鸨儿整有酒筵来。纯阳子与着杨柳对斟对酌,饮得个酪酊沉醉。杨柳扶着纯阳子就寝,纯阳子鼾鼾而睡,直到天亮,并不曾与杨柳交合半次夜又寝,杨柳有求合的意思,纯阳子只是鼾睡。第三夜又寝,杨柳有求合的意思,纯阳子只是鼾睡。此正是落花有意随流水,流水无情恋落花。直至四夜,杨柳逼纯阳子交合。纯阳道:“吾虽秀才,雅慕仙术。吾今坎离配合身中,夫妇内交,圣胎已结,婴孩将生,岂复恋外色乎?内交之乐,过于外交之乐远矣。”竟不与之合,你说这个纯阳子当初宿白牡丹,恁般风情,而今怎恁般老实?盖他的丹田至宝曾被白牡丹夺去,养阳九年,才得如旧。前番已误,岂可再误!
     杨柳问道:“秀才,你先间说着内交之乐,这却是神仙么?”纯阳子道:“差不多。”既而问着杨柳:“仙家好么?娼家好么?”杨柳道:“仙家固好,我娼家吟风弄月,握雨撩云。锦帐重遮,睡到五更犹是夜;洞房深锁,雪深三尺不知寒,似也好快活一般。”此时,纯阳子正要度着杨柳,只因这几句言语,暗想道:“此女子凡心正盛,业债未偿,怎度得他去?只是他意思殷勤,莫若把一粒却老丹与他,使他多寿也罢。”于是取丹一颗,付与杨柳食之。
  杨柳因纯阳子有圣胎之言,如说他是秀才,怎的又说着神仙话儿?如说是个神仙,又怎的花街上戏耍?心下疑惑,乃与一个知趣的孤老,姓萧名九成者,是个大学生,就与他说了一番,如此如此。九成道:“此必是异人!”次日敬来访之。纯阳子知其来,潜入帐后不出。良久寻之,已不见,惟壁上有诗一首。
  诗曰:
     一吸鸾笙裂太清,绿衣童子步虚声。
  玉楼唤醒千年梦,碧桃枝上金难鸣。
  未写着:“昌虚中书。”又萧生玩黄莺处,诗亦写着:“昌虚中书。”始悟“昌”字虚中乃“吕”字也。此岂非吕先生乎?时杨柳大悔恨,黄驾闻得此事,亦悔恨无及。杨柳与黄莺共庚,不数岁,黄莺老而杨柳尚少,及黄莺死,而杨柳精神益旺。此盖服其却老丹而致,此不在话下。
  却说纯阳子复游杭州天竺寺,闻得有一僧法珍,坐禅一十二年,颇有戒行。一日扮作个云游,至其寺,遂造禅堂。只见禅堂中有春夏秋冬四律诗句。其春景诗云:
     烟暖乔林啼鸟远,日高方丈落花深。
  积香厨内新茶熟,轻泛松花满碗金。
  其夏景诗云:
  风定泉声当涧响,雨余山色入楼多。
  老僧减却心头火,一榻松阴养太和。
  其秋景诗云:
     清风拂处叶欲落,碧藓堆时人不来。
  满院秋光浓欲滴,禅门闲向白云开。
  其冬景诗云:
     梅花墙角开新历,松树枝头曝衲衣。
  怕冷老僧嫌朔吹,却教重子掩柴扉。
  却说纯阳子既到禅堂,复入自禅堂之后,又有个方丈之室,法珍却在那个所在坐定。一见了这个道人、疾忙问讯,说道:“先生亦来游敝山邪?”道人道:“宾刹胜景,特来一玩。”既而问取法珍,说道:“尊师坐定禅宗,以为道在坐乎?”珍曰:“然。”道人道:“佛成贪嗔淫杀,为甚方其坐时,自谓无此心矣,及其遇景触物,不能自克?则此种心纷飞莫御,道岂专在坐哉?”因求法珍同历云堂一玩。
  及至云堂,见一僧方酣睡,谓珍曰:“吾偕子少坐于此,试观此僧何如?”良久,见睡僧顶门中出一小蛇,长三寸余,缘床左足至地,遇涕唾食之,复循溺器饮而去,及出轩外,渡一条小沟,绕遍花台,若驻玩之状。复欲渡一小沟,以水溢而返,忽经小径,遇有一小刃在地,蛇见畏缩。寻则往至床右足,循僧顶而入。睡僧欠然一寤,俄见法珍同道人在堂,遂忙起施礼毕,因问珍与道人,说道:“吾适才一梦,与二子言之。”道人道:“是何梦?”僧道:“初,梦从左门而出,逢斋供甚精,食之。又逢美酒,饮之。因褰裳渡门外小江,逢美女数十,予恣观之。复渡一小江,水骤涨,不能往,遂回。逢一贼欲见杀,乃从捷径至石门而入,遂觉。”道人与珍大笑,说道:“以床足为门,以涕唾为斋供,以溺为酝,以沟为江,以花木为美女,以刃为贼人之梦寐,幻妄如此。”
  既而珍扣问道人,说道:“此僧,吾之师弟,为蛇者何?”道人道:“此僧性毒多嗔,熏染变化,已成蛇相,他日瞑目,即受生于蛇中矣,可不惧哉?”法珍问道:“先生姓甚名谁?”道人道:“吾吕公也,见子精忱可以学道,特来教子。盖人之性,念于善则属阳明,其性入于轻清,此天堂之路。念于恶,则属阴浊,其性入于粗重,此地狱之阶。天堂地狱,非果有主之者,特由人心自化成之耳。子尚必精必勤,毋妄尔心,毋耗尔神,毋劳尔形。”言讫,遂隐而不见。法珍不胜怏怏。后法珍得纯阳子点化,亦自得道成真,此不在话下。
  却说芝城郡有一地名碧邛,一人家姓孙,颇殷富,建有一水阁,极虚明幽雅,多聚士人读书。纯阳子云游至其处,士人接见,见其清标有仙骨,风韻飘逸,皆大忻喜,且曰:“先生云游士也,诗多奇雅,敢求一首见教。”纯阳子吟云。诗曰:
     午夜君山玩月回,西邻小沼碧莲开。
  天香风露苍华冷,云在青霄鹤未来。
  士人闻其诗,清绝高尘,无一些烟火气,各相争抄写。既而,大家商议,说道:“这个道人不是寻常人品,可相待一饭。”及饭毕,再求吟诗一首。纯阳子又吟云。诗曰:
     看山看水历寰中,摆脱烟霞到碧邛。
  一饭笑谈归去后,行云流水任西东。
  纯阳子吟毕,士人争称羡,说道:“此样诗飘飘逸逸,新新雅雅,秦女品凤箫,不过尔尔。”既而士人又道:“先生,此水阁未有佳联,可见赐珠玉几字!”纯阳子乃亲手写一联于柱云:
     夜静月生寒,鹤度疏极疑岛屿;春深花弄影,人从流水认天台。
  纯阳子写了此对,哪一个不啧啧。既而又写着四句于壁上:“但患去针心,真铜水换金。鬓边无白发,马去难寻。”
  已而不见,众士人大惊。及看所写之字,笔势伟劲,光彩炫目,皆曰:“此甚么神仙?”及详“但患去针心”,患字去却一直并心字,乃吕字。“真铜水换金”,铜字以三点水代去金字,乃洞字。“鬓边无白发”,鬓字上去却髟字,乃宾字。“ 马去难寻”,字除去马字,乃是来字,盖寓“吕洞宾来”四字。内有士人曰:“这果是吕洞宾来。不然,凡人口吻,焉得有此妙诗?焉得有此妙对?”时有士人姓关名云祥者,即绘其像,金形木质,翠眉棱层,凤眼朝鬓,头戴道巾,身穿道袍,背上负一剑,至今传之。纯阳子既离了此处,更不知又显化何方。且听下面分解。
 
第十二回 纯阳子掷剑化女 纯阳子见火龙君
     却说纯阳子蹑着云雾,至江南地方,有一寺名戒严寺,钱粮优裕,僧众共有五百余。纯阳子一日游至其处,按下云头,遂入于寺中,乃以所佩之剑化一艳妇。你看那妇人标致不标致?只见:眉分柳叶,唇点樱桃。嫩盈盈半醉杨妃面,细纤纤一搦小蛮腰。靓服不须着红锦之袄,淡妆岂用彼翠云之翘。袅袅娜娜湘妃鼓瑟,旖旖旎旎秦女吹箫。好容貌不朱不粉,巧丹青难画难描。
     真个是:匣内取来锋利剑,人前变作女多娇。试看女子形容俏,益信神仙手段高。
  却说这个女子窈窈窕窕,金莲款款,绣鞋窄窄,缓缓的行进了山门。只见那寺中之僧大惊小怪,意荡神驰。内有一僧说,道:“哪一家小姐来也?”有一僧这等说,就有一僧那等说,道:“哪里有这样小姐,敢是观音菩萨么?”内又有一僧说道:“此不是观音菩萨。既是观音菩萨,如何没有个红孩儿、龙女跟随?敢是妖精么?”内又有一僧说道:“我寺中有护法金刚、飞天神王、金头揭谛、银头揭谛、阿难尊者,十八位罗汉,二十四位诸天,降龙的也有,伏虎的也有,擒精的也有。哪一个精怪白昼当空,敢在我寺里来?”内有一僧道:“也讲的是。纵有精怪敢在我寺中来,这还是良人家女子。”那些僧众们猜来猜去,此却不在话下。
  却说那女子进了山门,就行上佛殿。佛殿看了,就转过云堂。云堂看了,就转过方丈。方丈看了,就转过积香厨。积香厨看了,就转过观音堂。那些寺僧们看了这个女子,长老也不是个长老,行者也不是个行者,大大小小一发疯魔了。只见那念《金刚经》的,忘记了我相、人相、众生相、寿者相,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念《弥陀经》的,忘记了大焰肩佛、须弥灯佛、无量精进佛,如是等百千万亿恒河沙数诸佛。念《法华经》的,忘记了庄严王三昧、光明三昧、净藏三昧,如是等百千万亿恒河沙数诸三昧。念《多心经》的,忘记了无眼耳鼻舌身意,无色声香味触法,无界眼乃至无意识界,无无明亦无无明尽,及揭谛揭谛、汶罗揭谛、波罗生揭谛、菩提萨婆诃。
  你看这一个女子,入寺不紧要,只是他左顾右盼,引得人意惹情牵,此真是大孽障的关头。只见云堂中有一僧,方趺跏而坐,见了这个女子,并不凝眸一下。纯阳子看见,说道:“这个禅僧甚有戒行。众人皆邪而彼独正,众人皆浊而彼独清,此人必须要度他才是。”谁知那一个僧,外面虽是个假老实的嘴脸,腹内是一副龌龊的心肠。一见了师兄师徒们正在观看那女子,连忙的下了禅床,走出山门之外,转弯抹角,僻静的去所等着这个女子出来。却说这女子离了寺中,出了山门之外。只见这个禅僧阻着归路,说道:“小娘子,既在敝山来,怎的不吃一餐饭去?”女子道:“不消得。”禅僧道:“小娘子,你适才进我寺中,我落了一件物件,小娘子发慈悲心,把还小憎罢。”女子道:“师父吊下了甚么?小娘子却不曾捡得。”禅僧道:“我先间掉下了魂灵儿,是小娘子夺去我的,看天面把还我也罢。”女子道:“我不晓的甚么魂灵。”禅僧道:“小娘子是个聪明的人,动头知尾,不要推故。”小僧只是要行着云雨。”女子道:“这样大旱的时节,云在天上,雨在云中,师父既要行云雨,只管自去驱风使电,鞭霆驾雷就是,何须与小娘子讲?”禅僧道:“小娘子不要椎故,我只是要与你做个夫妻。”女子怒道:“这师父好没分晓!你是个出家之人,六根俱净,五蕴俱空,目不视邪色,耳不听淫声才是。你这般好色,还思量修甚么行,做甚么佛?”禅僧道:“小僧今日也不思量做佛,只思量做夫妻。”乃强欲抱住女子,求与交合。
  纯阳子忽大叱一声,说道:“没戒行的和尚,休得要戏弄我仙剑!”这女子闻得纯阳子一叱,遂变成一剑,跳入纯阳子匣中。那禅僧见女子化成剑去,知是仙人们作弄着他,吃一大惊。纯阳子道:“我吕公也,将着宝剑化成女子,试你寺中请僧。我先间见你遇色不看,只道你可教,岂知你恁般所为。做得好和尚!”那禅僧惶恐,抱头鼠窜而去。此且不题。
  却说纯阳子又到一个寺院,这寺叫宝华寺,钱粮亦广也,有五六百僧众。纯阳子道:“戒严寺僧人没一个好的,看这宝华寺中僧人何如?”于是也将这所佩剑仍变作个女子,也变得。
  标标致致,旖旖旎旎。面嫩嫩簇着芙蓉朵,腰纤纤摆着杨柳枝。袖中玉笋儿指尖葱葱可爱,裙底金莲儿脚步款款轻移。此娇似赵家飞燕,此美如吴苑西施。此赛过汉苑王嫱,此绝胜唐宫贵妃。
     真个是:对月并姮娥一对,临溪共洛浦双妹。吕神仙显兹妙术,是谁人识彼玄机。
  却说纯阳子仍以宝剑变成个女子,刚进了山门,只见禅堂之上有一个云游僧,正在那里入定。一见了这个女子,高声叱道:“金铁之精敢入山门么?”纯阳子闻得此语,到吃了一惊,说道:”是哪一个慧眼,参透我的机关?”连忙收了宝剑,进前与云游僧稽首,说道:“小子聊试戏术,有犯禅师,望禅师恕罪。”云游僧乃问道:“适间化女子之剑,好似火龙君佩的,力何在你手中?”纯阳子道:“小子先年遇着火龙真人,曾以此剑赐我。”云游师道:“然则汝乃吕洞宾乎?”纯阳子道:“某便是。敢问禅师姓名,还从哪里来的?”云游僧道:“小僧姓高名法慧,从庐山竹影寺而来。”纯阳子道:“禅师既住居庐山,曾接我火龙真人否?”法慧禅师道:“我与火龙君共山而寓,连洞而居。他在翠微洞,我在竹影寺,却是比邻一般,哪里不相接?”纯阳子道:“火龙真人今在家否?”法慧禅师道:“那火龙君前数年前是个孤云野鹤,无有定迹,或自蓬莱山访道,或白阆风苑寻真,或自西华山炼丹,或自瑶池头赴宴,又或自终南山访友,或自天台洞围棋。只是这几时懒待游衍,此正是云无心出岫,鸟倦飞知还也。”纯阳子道:“小子正欲拜访火龙真人,答谢他赠剑之爱。”法慧禅师道:“既如此,我陪你同去。”
  于是纯阳子同着法慧,各驾了一朵祥云,刚刚的到了庐山之境。只见这一座山呵:玉笋峰出,瀑布泉飞。石岩岩高接青旻,洞深深细凝紫雾。青青翠翠的古松,龙髯滑腻;猗猗密密的修竹,凤尾参差。涧边丰草,柔柔软软的龙须,岭上枯株,丫丫槎槎的鹿角。嵬嵬峨峨,作江西一省保障;秀秀丽丽,擅天下九州奇观。真个是:庐山高哉儿千仞兮,凡人可望而不可跻兮。
  却说火龙真人正在翠微洞中披阅《黄庭经》,忽有鸣鸦一声,又见白鹿衔有花至。他是个未卜先知的神仙,就晓的纯阳子来,乃谓一仙童曰:“今日有客来,可烹着仙茶,醖着仙酒,摆列着仙肴仙果俟侯。”言未毕,只见法慧禅师领着纯阳子进了洞天。火龙君一见了纯阳子,就下榻迎接。纯阳子遂稽首而拜,说道:“自别仙颜,无由一晤。今日重逢,正如拨云雾睹青天矣。”既而相叙寒温毕,火龙君乃渭法慧禅师曰:“汝自何处得遇吕纯阳?”法慧禅师道:“某自江南宝华寺得遇。因纯阳要拜仙丈,故此陪他同来。”火龙君道:“多谢你了。”
  言未毕,只见仙童们上仙茶。那茶是甚么茶?雀舌未经三月雨,龙芽先占一枝春。茶毕,又献上以酒。那酒是甚么酒?岩蜜松花熟,山杯竹叶青。既又献上仙肴。那肴是甚么肴?却是些玄豹之胎,碧麟之脯。既而又献上仙果。那果是甚么果?却是些千年之藕,万岁之桃。那仙童摆列了筵席,火龙君、纯阳子、法慧禅师相聚而饮。一则叙契阔之情,一则叙相与之雅,不觉的香气消宝鸭,日午唱金鸡。法慧禅师道:“请吕纯阳到敝寺一观。”
  于是火龙真人同着纯阳子径到了竹影寺来。这个寺怎的叫做竹影寺?盖庐山上,原初建一百个寺,只有这一个寺白云隐隐,翠竹阴阴,只闻犬吠鸡鸣,不见高楼大阁。在寺里住的却是些得道僧家。而今左数来也只是九十九寺,右数去也只是九十九寺,此一寺隐而不见,故此叫做竹影寺。这岂不是仙境?纯阳子观看一回,不胜称赏,说道:“好胜境!好胜境!”纯阳子看毕,法慧禅师将欲待茶。纯阳子辞去,火龙君亦道:“不劳赐茶,我还有事与纯阳子商议。”于是法慧禅师相送而别。此不在话下。
  却说纯阳子同火龙真人转至翠微洞来,火龙真人回着纯阳子,说道:“当原先我以二剑付汝,今止佩一剑,是何缘故?”纯阳子道:“说起来惶愧。某在金陵宿取白牡丹,将欲采阴补阳,不想着黄龙禅师教他反夺去我丹田至宝。彼时小生们飞剑斩那黄龙,不想道被他收去一剑,今日却虚了真人所赐,有罪!有罪!”火龙道:“你如今何如?”纯阳子道:“小子如今遵戒行矣。”火龙又问道:“你遍历寰中,度人多少?”纯阳子道:“人心不可测,对面九疑山,并不曾度得一人。”火龙真人道:“可知,可知。我曾道来:人间只是无波处,一日风波十二时。谁人可以度得的?只我前日朝元,见仙僚说道:‘淮安玉溪村有一女子,姓何名惠娘,名登仙籍。’你可度之。”既而又嘱付纯阳子:“度何之后,须转终南山与尔钟离师同去朝元。朝元会上授以仙秩,吾当再来庆贺。”
  纯阳子领了此语,逐辞了火龙真人,径来淮安地方,度着这个何氏女子。不知怎么样度他,下面分解。
 
第十三回 吕纯阳度何仙姑 吕纯阳升入仙班
     却说淮安府玉溪村中有一善信,姓陈名曰文,家极富,僮仆婢女百余。
  一日修建个预修功果,设大斋供。只见:香烟腾着紫雾,彩幡炫着红云。彩幡炫时,辉辉煌煌;香烟腾处,氤氤氲氲。参黄箓一宗,玉字金书御墨蔼;建瑶坛一座,宝灯银灯曙光辉。献一杯茶摘来北苑之露,献一枝花采取上林之春。献一簋供刈着东郊之黍,献一豆蔬采取南涧之芹。诵三官经玉枢经北斗经,紫府演金真之教;拜水府忏星辰忏东岳忏,丹台开宝笈之文。吸凤管吹龙笙,韵咿咿哑哑可听;鸣金钟敲玉磬,音锵锵喤喤可闻。遁士的羽衣炫耀日月,主人的精意感格乾坤。
  纯阳子彼时离了庐山,驾云腾雾,来到此处。乃按落云头,扮作一个道人,却也不齐整。一到了斋坛,只见挂有许多圣像,上三清,次四圣,次五帝,次四大真人。纯阳子道:“此虽是画像,这样大斋事,岂无真天帝降下?若果天帝降下,不好回避。”只得走在斋厨之中,更方便一二。
  却说那些丫环们见了这个道人褴褴褛褛,皆扯他出去,说道:“这个道人,此不是坐处,快出去!快出去!”只有这个何氏女,果与吕纯阳有缘。何氏女见了吕纯阳,就有顾盼之意。吕纯阳见了个何氏女,就有怜惜之心。何氏女见那众丫环推出这个道人,乃止之曰:“出家人随他这里坐罢,不要推他出去。”那些众丫环方才罢手,只是没有个好嘴脸相待。大的丫头来也说是:“道人开些,不要秽我的斋。”小的丫头来也说是:“道人开些,不要污我的供。”只有这个何氏女,斋熟时就把斋与道人吃,供熟时就把供与道人尝。有茶奉一杯茶,有酒与一卮酒。
  众丫环皆笑着何氏女,何氏女道:“出家人把些他吃,也是我一点仁心。”却说天地间有人就有神,有神就有鬼,却道个鬼的说话。陈曰文做这样大斋,就有着孤魂野鬼皆来求食。时有一客商姓陆名情,阻风淮河,泊船孤洲之畔,有事关心,惺眼不睡。至三更鼓,只闻得岸上有鬼叫,叫道:“周大哥,女陈宅吃斋。”那周鬼道:“我去不得,眼中生有翳障,疼得紧,你们带几个斋与我吃罢。”陆清大惊,一发不寝,至四更鼓,又闻叫声:“周大哥,斋在这里,你吃!”那周大哥说道:“多谢你了!”陆清想道:“此必是野鬼。”
  至天明,上了淮河之岸,遍洲上寻觅,只见有一个骷髅脑骨,眼睛里生有一根草,暗道:“昨夜叫眼疼者必是此物。此人或姓周么?”遂拔去之。至次夜二更尽,陆清又闻得有人呼曰:“周大哥,去陈宅吃斋。”只见其人应曰:“我今夜眼睛好了,我与你同去。”至四更鼓方回,只听得几个鬼坐在洲上,其一鬼云:“这个人家好斋供。”其一鬼云:“斋供倒好,只是吕洞宾在那里,打不得些儿乱搅。”其一鬼云:“哪个是吕洞宾?”其一鬼云:“东厨下那个褴褛道人,就是吕洞宾。”有一鬼云:“你昨夜眼疼,今夜就怎的好了。”鬼云:“我得一个客人替我去了那些翳障,就好了。”
  时陆清在舟中未睡,闻得这些话儿仔仔细细。至次日,走上坡来,径到陈曰文宅上,寻着这个吕纯阳。只见斋厨之下,果有个褴褛道人。陆清乃跪下,言曰:“吕纯阳先生,度一度小子。”纯阳子道:“我不是纯阳。”陆清道:“我晓的仔细,你不要瞒我。”乃扯着纯阳子衣服,叩头磕脑,左也叫一声度一度,右也叫一声度一度。纯阳子道:“你这客人,既然要我度,你钻进灶中而去,我就度你。”时厨灶之中烈火炎炎,陆清将欲不钻,又恐怕做不得神仙。将欲钻去,又恐怕火焰烧死。既而自思,还是钻去。于是奋力一钻,刚到灶门之边,被烟气一冲,就缩将转来。又奋力一钻,刚到灶门之边,被火星一爆,又缩将转来。乃叩着纯阳子说道:“先生,你不要我钻灶,白白的度一度我罢。”纯阳子笑道:“神仙恁般易做。”乃云:“眼前不是成仙客,成仙只是姓何人。”乃以手招着何氏女,说道:“惠娘,我与你钻去。”
  时何氏手中拿着个笊篱,正欲捞饭,因纯阳子一招,即忙过来。纯阳子以手挽着何氏女双双进于灶中,火焰转盛。众皆大惊,哪个还敢钻哩?时众人只说何氏女被火饶死,正在嗟叹之际,只见吕纯阳与何氏女坐在碧云之上,吟诗一首云:
     直上云端望八都,碧云散尽月还孤。
  茫茫四海人无数,哪个男儿是丈夫。
  时众人看见陆清默然,众丫环亦默然。那羽士们望见也默然,就是陈曰文亦默然。皆道:“神仙已在此三日,并不晓得。”皆十分懊恼。时陈曰文建此大斋,感神仙下降,斋罢获福,此也不在话下。
  却说纯阳子同着何氏女驾着云,腾着雾,径望终南山碧天洞而来,拜见钟离师父。钟离云房正当寿诞之日,就有那一班仙朋仙友:持着柱杖的铁拐李、拿着羽扇的张果老、提着花蓝的蓝采和、拿着云阳板的韩湘子,与着清溪道人郑思远、大华施真人正在那个所在作贺。又只见天台山仙女,遣人送甚么仙桃,麻姑山的仙姑遣人送甚么仙酒,瑶池上王母馈娘遣入送甚么仙藕,武夷山武夷君遣人送甚么仙茶。又有东泰山、西华山、中嵩山、南衡山、北恒山五岳圣帝遣人送甚么玄鹿脯、赤鳞蹄。又有东海、西海、南海、北海四海龙王乃敖家兄弟遣人送金鳞尾、锦鳌头。钟离子命着那仙庖的官君烹着那些肴馔,列着那些果品,摆开筵席,注上酒来。那些神仙依次而坐。
  正在宴饮之际,忽见纯阳子、何氏女按落云头,直进了碧天洞中,望着钟离子稽首。钟离子不胜之喜,乃曰:“纯阳一去,何归来之迟乎?”纯阳子与钟离师稽首毕,复对众仙稽首。张果老等乃间于施真人曰:“此何人斯?”施真人道:“云房之徒也。”众仙曰:“久闻,久闻,但未得会面,今见其仙风飘逸,云房果得人焉。”清溪郑思远乃问干纯阳子曰:“你出家人,还带妻子么?”纯阳子道:“此女子系淮安人氏,姓何名惠娘,名在仙籍,火龙真人命我度之耳。”众仙说道:“原来是这等。”云房子又问纯阳子,说道:“你当初誓欲化度世人,度有几否?”纯阳子道:“人心奸险,未易度化,止度有何氏女一人而已。”铁拐李道:“今日令师寿旦,我辈承他厚爱,赐以佳宴,你来得恰好,大家县饮一回。”
  于是众仙齐坐下,纯阳子、何惠娘亦侍坐于侧,劝劝酬酬,极有佳趣。
  纯阳子道:“吾师今日寿旦,吾初回,未有贺物,聊将所佩之剑试舞一回,以劝吾师并列位仙丈之酒。”何惠娘亦道:“妾亦无有贺仪,将所执笊篱亦舞一回,奉劝诸仙之酒。”众仙道:“试舞来。”于是纯阳子将宝剑抛起,活喇喇化作一条神龙,夭夭矫矫。何惠娘将笊篱抛起,活喇喇化作一只丹凤,翩翩翻翻。你看:一龙一凤,龙对凤,凤对龙,盘空飞舞。龙一翻身,甲鳞炫耀;凤一转翅,毛羽辉煌。众仙长看见,拍掌大笑,皆曰:“妙!妙!后进们有这样奇术,来得来得。”于是大家狂歌剧饮,不觉的白云归洞口,红日架山腰,天色晚矣。纯阳子乃指一下龙,龙依然成剑。何惠娘指一下凤,凤依然成笊篱。众仙长愈加称赞。此且不题。
  却说张果老、铁拐李二仙问于钟离子道:“令徒授何仙职?”钟离子道:“敝徒度化多年,未受仙职。”铁拐李道:“既如此,明日乃朝元之期,领他们同去吴天金阙,受了天恩,岂不是美事?”钟离子道:“某亦有此意。”于是众仙长皆约会朝元,辞散而去。
  及至次早,碧鸡三唱,丹凤双仪。焰摩天中,红云缭绕;通明殿上,瑞气氛氲。时玉帝御座,两阶文武,列着鹭序鹓班;一派将军,号着龙骧虎贲。时三天门大开,只见张果老、铁拐李、施真人等一齐在那里聚会。及钟离子须着吕纯阳、何惠娘至,大家拶挨而进,山呼礼毕,文武退班。钟离子复领着吕纯阳、何惠娘,俯伏金阶之下,奏道:“臣钟离权有表奏闻,伏乞圣览。”玉帝道:“有何表文?”钟离子道:“臣先年度有何中府永乐县一弟子,姓吕名嵓,未蒙天恩授以仙职。又吕嵓弟子度有淮安府玉溪村一女,姓何名惠娘,亦未受以仙职。臣今领至阙下,伏候金旨,擢入仙班。”玉帝见奏,天颜大展,说道:“钟离权既度有吕嵓,吕嵓复度有何惠娘,源流一派,仙籍垂芳,太是美事。就封吕嵓为演正警化真人之职,封何惠娘为太玄演化仙姑之职,各赐金书玉旨,擢入仙班。叩头谢恩。”
  钟离子同吕真人,何仙姑谢恩已毕,玉帝复命,着金童持彩仗,玉女捧香花,又命奏乐官史奏一部钩天广乐,又令六丁神将、六甲神将摆列仪仗,送吕真人、何仙姑回转终南山碧天洞中。时吕真人荣沾天宠,各洞神仙万万千千俱来贺喜。

  予素慕真仙之雅,爱捃其遗事为一部《飞剑记》,以阐扬万口云云。 (全文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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