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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号: CJ0034   部:標點本   分类:古典小說   积分:0
古籍名: 斬鬼傳
作 者: 阳直樵云山人编次
版 本: 簡體字標點本
在线阅读>>> 是   [文]        
内容简介
第六回 诓骗人反被人抠掐 丢谎鬼却教鬼偷尸
 
  词曰:
  世事循还何日了,这个才赊,那个随来讨。总是缘人诚实少,苍天故把乾坤小。幸有钟馗心地好,除去奸顽,纔觉东方晓。任他变化千般巧,当庭一断如包老。
  话说诓骗鬼骗了讨吃鬼与耍碗鬼的万两银子,与丢谎鬼均分,还恐怕讨吃鬼与耍碗鬼不肯死心塌地,故教丢谎鬼回去,一面安顿家小,一面丢上一个大谎,弄的两个讨吃的讨吃,耍碗的耍碗。他与丢谎鬼到南京,竟做生意去了。不想人虽如此,天理不然,报应循还,一点不错。怎见得,有诗为证:
  奸谋巧计切休夸,无义之财岂富家?
  江面飘来水面去,苍天报应总无差。
  这诓骗鬼合了一个伙计,却是在湾人锅家抠输杀鬼来的抠掐鬼,因有一面之交,故做了伙计。抠掐鬼记骗衣服之仇,卖了一钱,登帐止上五分,不及三个月,竟将五千两本钱抠去一半。那日,诓骗鬼查账,见没了许多东西,就问抠掐鬼下落。抠掐鬼信口伎俉,诓骗鬼大怒,揪住就打。不想抠掐鬼有一般绝招,十指就如钢钩一般,将诓骗鬼先抠起皮,后去其肉,登时抠见骨头,呜呼哀哉了。保正甲长见他抠死了诓骗鬼,齐来拿他,他又轮起利爪来,抠的个个皮开,人人血流。甲保不能擒他,逼的来县中禀报。县尹正在堂上,甲保上前禀道:“小的系地方甲保。适有个抠掐鬼,把个诓骗鬼抠死。某等拿他,他的十指如钩,竟将小的们抠的不能拿住。望老爷速差快皂去拿,稍迟恐他逃了,人命关天,带累小的们。”县尹听了大怒,吩咐两班快手并值日皂隶:“火速拿来见我。”去不多时,祇见都抱头而来。县尹问道:“怎么你们这等模样?”皂隶禀道:“那抠掐鬼实是厉害,小的们奉了钧命前去提他,他轮开利爪,逢着的便伤,遇着的便裂,小的们不能进前,还乞老爷调些兵马去擒他。”县尹摇头道:“非也,量他一人如何敌的你们许多快皂?我想此人绝非人类,定是妖邪,所提兵马,去也无益。必须你们访个有法力的高人来禀我,方可除他。”皂快道:“小的们不知有法力的在何处,必须老爷出张告示招募,那有法力的人自然来应命了。”县尹见说的有理,真个出了一张告示,上写道:
  本县正堂,为除邪逐祟,以救生民事。照的光天之下,难容魑魅横形,化日之中,未许魍魉弄术。是以律有明条,师巫犹将禁止,况显为民害者耶?近来本县不德,不能正化民,以致妖邪作祟,竟有妖邪抠掐鬼者,具虎狼之心,恃抠人之术,心如毒蛇,遇之者家败人亡。手似钢钩,当之者肉枯髓竭。若不早为拘除,势必多遭毒害。为此示仰合邑军民人等知悉,或有斩邪之勇,或有拿妖之法,或己不能而转荐他人,或此处无有而求之别县,果能除害安民,本县不惜重赏,务期合力同心,不可自贻伊戚。特示。
  告示纔挂出来,常言道:无巧不成话,恰好地溜鬼过来,见众人围着观看,他也挨入人丛中,看时,是张招法师要除抠掐鬼的告示。地溜鬼道:“这有何难?”众人问道:“你能斩鬼么?”地溜鬼道:“我虽不能,却能请个斩鬼人来。”于是簇拥着地溜鬼来见县尹。县尹升堂,问道:“你有何术可以斩鬼哩?”地溜鬼道:“小人不能斩鬼,小人知道斩鬼的人,姓锺名馗,是天子封为伏魔大神的,领着一个司马、一个将军、三百阴兵。老爷要除此恶鬼,料想非他不能。老爷这边差人同小人去请来可也。”县尹大喜,赏了地溜鬼五十两银子,差了两个快手跟着地溜鬼飞也似请去了。
  却说钟馗打发了讨吃鬼,其时又是中秋天气,金风瑟瑟,玉露零零,昔颜潜庵有诗为证:
  金风萧瑟楚天长,人世光阴属渺茫。
  田舍稻炊云白滑,山园霜熟木奴香。
  雁传归信天河远,蛩诉离愁夜正长。
  况是江山摇落后,闲居潘鬓渐苍苍。
  钟馗领着阴兵缓缓而来,一路上见了些衰柳啼鸦、凉风惊雁。正行之际,忽见三人拦道跪下,钟馗问道:“汝等有何话讲?”一人跪上前来,说道:“小人是地溜鬼。”钟馗道:“俺专要斩鬼,你怎么敢来?”地溜鬼道:“小人名虽为鬼,却不害人。今日来正要请老爷斩鬼。”遂将县尹敦请之意禀上。钟馗甚喜,吩咐两个快手先回,然后叫地溜鬼引路,不到县衙,竟寻抠掐鬼去了。
  且说那抠掐鬼得了诓骗鬼的东西,将诓骗鬼抠死,又抠了保甲、皂快,知道县尹不肯与他干休,他又招了许多会抠掐的人当小兵儿,反上鹰鼻山去做起大王来了。地溜鬼早已知道,引着钟馗竟到鹰鼻山下。小卒报上山来,道:“山下有个钟馗,领着兵将,扎住营寨,口言要斩大王”。抠掐鬼听了大怒,急速齐整,拿了一条镰银棍,冲下山来。这壁厢富曲出马,舞刀相迎。两个斗了顿饭时辰,不分胜负。抠掐鬼丢了镰银棍,轮起爪来,向富曲脸上乱抠,富曲遮架不住,败回阵来。钟馗见富曲满脸带血,问道:“怎么这等狼狈?”富曲道:“果然抠得厉害,从来未见此等恶鬼。”钟馗大怒,提剑而出,那抠掐鬼又拿棍来迎。这一场好杀:
  镰银棍不离耳畔,青铜剑祇在眉峰。那一个说:“俺抠死了诓骗鬼,与你何干?”这一个说:“俺奉了唐王命,专斩妖精。”那个说:“俺轮开十个指,人人胆颤。”这个说:“俺舞着一口剑,个个心惊。”那个说:“俺和你谁走了,不算好汉。”这个说:“俺和你谁胜了,纔算将军”。正是:两家费尽千般力,试看何人立大功。
  那抠掐鬼左伎右俉,看看遮架不住,丢了棍,伸出爪来。钟馗知道他的厉害,虚晃一剑,且回本阵,那抠掐鬼又得胜而回。咸渊道:“看他所恃者,唯是十指。何不将涎脸鬼的那副脸戴上,他自然抠掐不动,斩他有何难哉。”钟馗道:“是了。”忙将脸戴上,又出阵来。那抠掐鬼也不拿镰银棍了,但凭十指来抠。不料此脸坚厚异常,怎能动得分毫,反将十指头抠的鲜血长流,不能施展,祇得缩回手去。钟馗大喝一声,举剑照头砍来,抠掐鬼无法支持,逃回山上去了。小卒儿见他们的大王逃了。正是蛇无头而不行,鸟无翅而不飞,也就都四散了。那抠掐鬼自料不能得生,关上寨门,点起火来,自焚而死,纔知道他是个闭门子火烧杀的。于是地溜鬼飞报与县尹,县尹大喜,率领百姓来迎请钟馗。钟馗不好推辞,祇得来到衙门,祇见堂柱上挂着一付对联,上写着:
  百里清风回绿野,一帘明月照琴堂
  其时早已设下筵席,铺垫的十分整齐。县尹把盏,让钟馗坐了正席,咸渊左席,富曲右席,县尹下席奉陪。戏子捧上戏单,请钟馗拣戏。钟馗拣了一出《关圣斩妖》,戏子扮演出来。先是周小官唱了一套,请道士来书符念咒,念出一个妖精。那妖精将道士打去了,恰好吕纯阳走过来,看见妖精厉害,发起碟文,请将关夫子来,周仓捉住妖精,关夫子斩了。县尹看到此处,道:“大人今日斩鬼,不亚关夫子矣。”钟馗道:“大人请俺至此,也就是那吕纯阳了。”县尹称富曲道:“富将军可算得周仓”。富曲道:“不然,不然,他将俺抠得满脸流血,祇好算道士罢了。”满座皆大笑。席终,钟馗就要辞去,县尹再三款留,说道:“下官有一座小园,屈尊大人盘桓数日,也不枉下官敦请一场。”钟馗祇得应允。
  县尹邀进园中,祇见四壁粉墙,中间三间敞庭,庭后一株绝大松树,绿荫掩映,潇洒清幽,庭中摆设的极其雅致。宾主坐定,钟馗见天然几上放着两卷诗稿,取来展玩,却是咏秋风、秋月、秋山、秋水四景的绝句两卷。俱是一个题目,一样韵脚,先将一卷从头展玩。那咏秋风的是:
  金风萧瑟逗窗纱,鸟雁排空影欲斜。
  今夜愁多应有梦,不知吹去到谁家?
  那咏秋月的是:
  清风清夜沐清光,散尽天香桂影长。
  愿借嫦娥消寂寞,好来窗下舞霓裳。
  那咏秋水的是:
  丹枫摇落晚烟多,雨后凉风细细波。
  窃爱澄鲜如俊月,每临秋水忆娇娥。
  那咏秋山的是:
  白云飞去复飞来,霜叶如花未经开。
  最喜谢安高致好,拟逢仙女到天台。
  钟馗看毕,道:“此卷才质虽好,但口角轻狂,必放达不羁之人也。”又看那一卷,祇见咏秋风的是:
  秋日风来不用纱,街头摇荡酒旗斜。
  舞弓坐后情犹在,结伴还须咏到家。
  那咏秋月的是:
  明月逢秋分外光,天香先占一支长。
  嫦娥若肯垂青睐,脱去兰衫换紫裳。
  那咏秋水的是:
  源泉有本水偏多,每到秋来不起波。
  孺子濯缨夜到此,岂容盥手映嫦娥。
  那咏秋山的是:
  萌櫱纔生人又来,秋山所以少花开。
  年来王道无人讲,松柏焉能似五台。
  钟馗看毕,掩口而笑,道:“好个糟腐东西,令人可厌。”县尹道:“大人眼力不差,这是下官作养的两个童生。那卷轻狂些的,才思倒也还看得过。祇是做为人浮荡,每每纵情于花柳之间,全无中规中矩的气象。”钟馗道:“看他那诗,每首后二句,其人便可知矣。”县尹又道:“这卷糟腐的为人,与那个大相反,开口就讲道学,举止俱要安祥,更可笑者,即出恭之际,犹必整其衣冠,虽冒雨之时,未尝乱其脚步。至于世态人情,一毫不懂。所以同社人送了他们两个美号,一个叫做风流鬼,一个叫做糟腐鬼。”钟馗道:“祇罢了,孔子云:不得中行而与之,必也狂狷乎。中行原是难得的,古今以来能有几人。”
  正说之间,外面传鼓,送进一纸状子来。你道这状子是谁的?原来是丢谎鬼与诓骗鬼自从分开银子,他也就做起生意来,买了两个小厮,一个叫做捕风,一个叫做捉影。又替他寻了两个伙计,一个是梁山泊上时迁的祖宗,生得毛手毛脚,惯会偷人,叫做偷尸鬼;一个是战国时祝驼的后代,生得伶牙俐齿,专一赖人,叫做急突鬼。这两个自从入了铺子,就打起顺起风旗来,偷尸的偷尸,急突的急突。一日,也是该有事,这偷尸鬼正将一锭银子往裤裆里塞,恰好教捕风观见,不好当面识破,祇得告与主人去了。丢谎鬼尚在疑信之际,过了几日来到铺中查验,果然没了许多东西,且有许多长支账目。丢谎鬼问急突鬼道:“东西没了大半,怎么还有许多长支账目?”急突鬼道:“长支是我使了,日后我慢慢还你。若是不还你时,教半天里马踏死。”说罢,摇着扇子,反愤愤不平去。丢谎鬼见这等光景,待要打他,又怕与诓骗鬼一般吃了亏,前车已覆,不敢再行,祇得忍气吞声。回来想道:“此事祇得到官。”于是寻了一个代书,罗了几壶好酒,又送了五钱银子,祇要写得厉害,耸动官府。那代书也不管他是虚是实,问了大概,写成状子,他就递进去。县尹同着钟馗看那状子时,上写着是:
  告状人丢谎鬼,为明火劫财杀人无数事:因某一生谨慎,并不妄为。齿积三月有余,得银五千两,指望创业垂后,以为子孙万代之计。不料,命蹇时乖,忽有偷尸鬼与急突鬼,以狼虎之心,恃鲸吞之术,托名为伙计,实是盗贼,竟于某月某日,明火持刀,竟将家劫去。窃思财为养命之源,彼既劫去,我身必亡,数十性命一时俱毙。似此罪恶滔天,王法安在?伏乞仁明老爷,速剪元凶罪,以救良善。倘蒙俯追获准,终身顶感无既矣。为此哀鸣上告。
  县尹道:“这状子有些不实,既是伙计,怎么又称盗贼,岂有伙计做明火之事乎?其中必有缘故。大人少坐,待下官问来。”钟馗道:“容俺在暖阁后听听何如?”县尹道:“如此最好。”于是打点升堂,唤进丢谎鬼来,问道:“你这状子可是实话么?”丢谎鬼道:“小人从不说谎。”县尹道:“你三月有余怎么就齿积五千两银子?”丢谎鬼道:“其间有个缘故,小人别无他能,惟凭谎嘴度日。有一个耍碗鬼与小人交好,小人费了许多唇舌,整说了三个月,方纔骗得他这五千两到手,岂不是齿积么?”县尹听了,已是大怒,又问道:“他两个怎么明火你来?”丢谎鬼道:“他们与小人算帐,算得黑了,点起灯来,岂不是明火?他将小人银子偷的偷、赖的赖,岂不是劫财?”县尹道:“你说杀人无数,这又有何指实?”丢谎鬼道:“他将小人的银子劫去,小人势必饿死,若小人有这银子,娶下几房妻妾,生下几个儿子,儿子娶下媳妇,又生下孩子,一辈传一辈,休说数十,就是数百也未见得?今日,将小人饿死,断了种子,是饿死小人一人,就如饿死无数性命的一般,岂不是杀人无数么?”县尹见他满口胡言,恰要打他,钟馗从暖阁后大怒而出,手起剑落,早已发付他阴司里丢谎去了。县尹见当面杀了,未免有些惊讶,钟馗道:“大人不必惊讶,这样人杀了痛快。那偷尸鬼与急突鬼也还得叫来审审,好结此案。”
  县尹于是抽了一支签,差了两名快手,当时把偷尸鬼、急突鬼捉到。钟馗与知县也就并坐当堂,看他审问。知县叫上偷尸鬼来,问道:“你为甚么偷盗丢谎鬼的银子?”偷尸鬼道:“小人并没偷,祇是暗中拿些东西,不肯教他知道便了。都是他诬赖小人。”捕风、捉影上来,道:“小的们是原告手下人,小人们亲眼看见他们偷。老爷不信,他身上还带着偷上的东西哩”。县尹令人教搜,果然搜出许多东西来。县尹大怒,向钟馗道:“此人何以发落?”钟馗道:“好偷东西,是两手之过,将他双手去了,他再不能偷了。”县尹道:“大人断的是。”遂吩咐将偷尸鬼两手剁了。又叫上急赖鬼来,道:“你如何急渎他的银子?从实招来。”急渎鬼道:“老爷听禀,小人从不胡赖人,祇因使下些长支,小人满口应承,限三限还他,他祇是不依,说小人赖他?”县尹道:“是怎么的三限?”急渎鬼道:“现有立下文书在此。”于是双手捧上。县尹看时,上写着:“头一限,王母娘娘转了汉。若是转了时,再到第二限,天上星星看不见。若看不见了,再到第三限,河里鱼儿变成雁。若是变过了,一总不见面。”县尹拍案大怒,道:“这等你还不是赖他么?”钟馗道:“此人之舌反正不一,祇将他舌头割了就是。”于是也依法行了。县尹与钟馗退堂。合邑百姓深感钟馗除害安民之德,遂立起祠堂来,鸠工庀村建盖不题。
  且说钟馗与县尹闲谈之际,地溜鬼又来禀见。钟馗叫进来,问道:“汝等又来何干?”地溜鬼道:“小人打探得西边有两个鬼,十分可怜,请老爷安抚。”钟馗便辞别县尹要行,县尹挽留道:“大人不必性急,过了几日从容去何妨?”钟馗道:“大人盛情,感谢不尽,俺恨不得常常聚首,朝夕领教。奈何天子命俺遍行天下,以斩妖魔,若祇管因循,岂不怠玩君命,旷官废职乎?”知县道:“适纔所说之鬼,不过祇用安抚,何必劳大人亲往?且劳司马一行,大人在此坐镇便了。”咸渊道:“大人吩咐,俺就去走一遭,主公宽心坐候可也。”于是领了一半阴兵,与地溜鬼走了。钟馗刚刚坐定,见蝙蝠又向东飞去,钟馗道:“奇哉,难道东边又有鬼么?”县尹道:“大人何以知之?”钟馗道:“俺这蝙蝠,但是有鬼的所在,他就知之。所以俺离他不得,他是俺一员向导官。如今他向东飞去,必定东边又有鬼也。俺少不得要走一遭了。”县尹道:“此亦不必大人亲往,咸司马往西边去了,再劳富将军往东边去,何如?”钟馗向富曲道:“也罢,大人吩咐,你就去看看如何。”富曲得了钧命,将那一半阴兵,领上去了。有分教:
  五鬼欺心,半夜三更闹舍命。
  钟馗无伴,少靴没帽受迍遭。
  要知端的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 
第七回 对芳樽两人赏明月 献美酒五鬼闹钟馗
 
  诗曰:
  莫笑拘迂莫恃才,两般都费圣人裁。
  迂儒未必扶名教,才子还能惹祸胎。
  好色墙边人不知,贪杯林下鬼偏来。
  请君但看钟南老,纔入迷途事事乖。  且按下富曲率领阴兵往东边去的话不题。单表那风流鬼生得秉性聪明,人材潇洒,也能吟诗,也能作赋,虽不能七步成章,绝不至抓耳挠腮,且说风流倜傥,不拘小节,因此上四海有名。所以伶俐鬼离了无耻山前来投他,他一见如故,便以兄弟呼之。一日正是八月中秋,东洋大海推出一轮明月,清光十分可爱,风流鬼道:“今宵皓月依人,我们何不请糟腐鬼来与他赏月?”伶俐鬼道:“赏月虽好,奈他非赏月之人,恐他有负清光。”风流鬼道:“不然,你我二人对酌,似觉索然,请他来作个弄物取笑,有何不可?”于是便使了一个小童去请,许多一会方纔得糟腐鬼来。
  那糟腐鬼作了揖,问风流鬼道:“小弟正在读书,盛驾召小弟。侍驾而来,不知吾兄有何见谕?”风流鬼道:“小弟见月色甚佳,故邀吾兄来同玩。”糟腐鬼道:“吾兄差矣,古人囊萤映雪,尚要读书,如此明月不读书,岂非不可惜时光乎?且是月者阴之精也,有何可玩?如月可玩,那日也可玩了,吾兄何不携酒一壶,对了红日赏玩起来?孟子云:月攘一鸡。即以为盗者,尚不负时光,况吾辈功名未就之老童生乎?”一席话说得风流鬼两耳听了,便道:“吾兄数日不见,益发糟腐至此。人生在世,花朝月夕不可错过。古人秉烛夜游,正为此耳。兄不闻唐明皇上元之夜,随罗公远步入月宫,亲见仙娥素女舞于丹桂树下,至今传为美谈。我们虽不如明皇,亦不可辜负了嫦娥的美意,吾兄何其拘也。”那糟腐鬼反呵呵大笑道:“这话可为荒唐之至而无以复加也。《中庸》云:日月星辰系焉。这个月就如水晶珠一般系在空中的,那里有嫦娥?有甚仙女?不过文人弄笔,造此无根之谈耳。所以孟子云:尽亲书,则不如无书。”风流鬼道:“据兄讲来,月是系在空中的了。不知还是麻绳,还是铁索?何处缚结?何处拉扯?请道其详。”糟腐鬼道:“兄何不通之甚也?若上天没有缚结处,那女娲氏炼石补天,却从何处补起?这等看来,天上定是有人有物,怎么缚系不住。”风流鬼见他满口酸腐,又欲与他辨白,伶俐鬼捏了一把,风流鬼会意思,不言语了。让得糟腐鬼吃了几杯闷酒,怅怅而回。不料,回至家中不多几日,头上生了一个大疮,脓血并流,流成个深窟。请医看视,医曰:“已糟透顶了,不中用了。”果然从此呜呼哀哉,此是后话表过不题。
  且说风流鬼送得糟腐鬼走了,对伶俐鬼道:“好个腐物,倒把我们兴致灭了。”伶俐鬼道:“我说不该请他来,此人祇须束之高阁,岂可与他共其风月。”风流鬼道:“我们不然,趁此月色闲步一回,如何?”伶俐鬼道:“极好。”于是二人携手同出门来,游了几道街巷,祇见一带粉墙,半边一座小门半掩半开,乃是一个花园,十分幽雅,里边悄无人声。二人看得心痒,慢慢的挨进门去。垂杨之下,一湾清水,水上一座小桥,过的桥来,又是荼架、芍药栏、木香亭、牡丹台。绿荫深处,有一块太湖石,二人坐在石畔,对着月色,看那花枝弄影,楼阁垂阴,正在清爽之际,祇听得“呀”的一声,二人抬头看时,重墙里一座高楼,楼上窗棂开处,现出一个女子。常言道:月下看美人愈觉娇媚,那女子似有欲言难言、欲悲不悲之状。这风流鬼看见,早已一片痴心,飞上楼去了。伶俐鬼道:“观此女子情态,绝非端正者。吾兄素有天才,何不朗吟一首打动他?”风流鬼真个高吟道:
  风微棂静月高空,石畔遥观思不穷。
  想是嫦娥怜寂寞,等闲偷出广寒官。
  那女子听得有人吟诗,低头一看,见风流鬼仪容潇洒,举止飘逸,十分可爱。心下就有于飞之愿了。祇因碍着伶俐鬼在旁,不好酬和他的诗句,祇得微笑一声,将窗子掩住了。风流鬼已魂飞魄荡,恨不得身生两翼,飞在那女子身旁作一块儿。伶俐鬼道:“咱们回去罢,倘有人来,不当稳便。”风流鬼无奈,祇得缓步而回。那一晚捶床捣枕,翻来覆去,如何睡得着,于是又作诗一首道:
  寂寂庭阴落,楼台隔院斜。
  夜凉风破梦,云静月移花。
  魂绕巫山远,情随刻漏赊。
  那堪孤雁唳,无奈到窗纱。
  次日起来,发寒潮热,害起木边目、田下之心了。伶俐鬼道:“吾兄何以若此?想是昨夜冒风了,如不然服些药,表表汗。”风流鬼叹口气:“我的病非药可治。若要好时,除非昨夜那美人充了太医……”伶俐鬼笑道:“这等说来,吾兄竟害上相思了!”风流鬼道:“那等一个美人,相思焉能不害?”伶俐鬼道:“吾兄此病,祇怕空害了,既不知他姓名,又不知他行径,兄虽如此慕他,这段深情怎么令他知道?”风流鬼道:“我也知道无益,但此心恋恋,终不能释。如果姻缘无分,老兄索我于枯鱼之肆矣。”说罢,哽哽欲哭。伶俐鬼暗想道:“这件事我若不与他周全,若真个相思了,岂不辜负他爱我之意。”于是想了一会,说道:“兄何不写一封书,备陈委曲,弟去送与那美人,或者他怜你,嫁你也未可知的。”风流鬼道:“人说你伶俐,如何这等冒失?我们与他非亲非友,这书怎么送?岂不惹祸招灾?”伶俐鬼道;“我自有法,必须如此如此,既不教他知道我们姓名,又显是我们送书。祇要美人得了书,或有意,或无意,自然明白了,何至于惹祸加灾?且是昨夜我看他那光景,亦是有爱你的意思,此去必有好音,你祇管放心写起书来就是。”那风流鬼大喜,道:“老弟果然伶俐,所谓名不负其实也。”于是欣然提起笔来,展开花笺,磨起浓墨,写道:
  “昨夜园林步月,原因潇洒襟怀,敢曰广寒宫里遽睹嫦娥面乎?不意美人怜我,既垂青眼,复蒙一笑,何德何能,爱我至此?天耶,人耶?亦姻缘之素定耶?自蒙盼以来,量减杯中,魂消脸上,恨填心下,愁锁眉端。无心于耨史耕经,有意于吟风弄月。云气重重,尽化成胸中郁结,风声飒飒,都变作口内长吁。然昨夜之怜我者,皆今日之害我者也。吁嗟乎,天台花好,阮郎无计可拔。巫峡云深,宋玉有情空赋。神之耗矣,伤如之何?伏祈垂念微躯,急救薄命。西厢月下,少分妙趣于张郎。银汉桥边,熟睹芳姿于织女。专望回音,慰我渴念!不宣。外并前诗奉上,此希玉音。”
  风流鬼就书与诗写就,付与伶俐鬼。伶俐鬼买了许多翠花,扮成货郎,依着旧路,走到花园门首。摇着唤娇娘,东蹴至西,西蹴至东,蹴来蹴去的。蹴的美人上楼来了,使梅香叫进园中,要买翠花。伶俐鬼不胜之喜。梅香道:“有好大翠花,拿一对来俺小姐要买。”伶俐鬼道:“有有有。”便将那书包了一对翠花,递与梅香。梅香拿上楼来,那小姐展开包儿,见是一幅有字花笺,细看时却是一封情书,后随那首绝句,情知是昨夜那人了。这女子本来有意,又见此书写的字字合情,言言滴泪,如何不动心?于是向梅香道:“我忽然口渴得紧,你且烹茶去。”将梅香伎俉去了。这楼上文房四宝俱全,摆设便宜,遂忙取一幅花笺,写成回书,又依韵和诗一首在后面。
  刚刚写完,梅香捧茶来了,那女子忙将原书藏起,将回书包了翠花,使梅香送与货郎道:“花样不好,再有好的拿来。”伶俐鬼接住一看,掉了包来,知是回书,满心欢喜,说道:“花样原也不好,待有了好的,祇管与小姐送来便是。”于是背了花箱,欣然而回。进了门便高叫道:“吾兄恭喜了!”风流鬼正在愁闷之间,听说恭喜二字,精神长了一半,忙问道:“想是有些意思?”伶俐鬼道:“有有有。”笑着将回书取出来,道:“这不是恭喜是甚么?”二人展开细看,上写着:
  妾寂守香闺,一任春色年年,久不着看花眼矣。不意天台之户未扃,使我刘郎直入。楼头一盼,遽认夙世姻缘。承谕云云,知君之念妾深也。明月有意而入窗,谁其隔之也;白云无心而出岫,风则引之矣。即蒙婚姻之爱,愿定山海之盟。家君酷爱才华,郎君善寻机会,果然绣户相通绮户,自尔书楼可接妆楼,幸勿谓尔家门户重重闭,春色缘何入得来也。谨覆。
  外依原韵奉和,并求斧正:
  闺情浓欲本来空,偶会园林计转穷。
  但愿上天收薄雾,嫦娥方出广寒官。
  二人看了书中之言,无非是要乃翁心愿,风流鬼移寓园中,就好相会的意思。风流鬼道:“知他乃翁姓甚名谁,如何得他欢喜?”伶俐鬼道:“这有何难。那座花园平素我们不晓得是谁家的,如今祇去左右一问便知,园主自是他乃翁无疑。他书中说酷爱才华,自然不是糟腐鬼那样闭门不出的死货,定是个问柳寻花、游山玩景的高人。我们打听的他到何处游赏,便好亲迎他,凭吾兄这般才华,愁他不爱?”风流鬼道:“全伏老弟周全,愚兄不敢忘德。”伶俐鬼去不多时,回复道:“访着了。这花园原来就是乡绅尹进家的,那美人就是他的女儿。但不知他何日出门,何处去游赏,得我时常打探,有信便来告兄。”不想事偏凑巧,刚刚隔的一天,伶俐鬼来报信,道:“那尹乡绅今日要到城外东园赏菊,那东园在个僻静处所在,地方虽狼狈,菊花却开得茂盛。兄速装带了笔砚书箱,小弟扮作书童,到那里假作读书等他。”于是二人先到东园来了。果然那日尹进傍午时候骑着一头黑驴,跟着一个小童,挑着一个手盒,携着一瓶美酒,走入园来。见风流鬼在那里拿着一本书读,人物生的风流俊爽,那尹进已是有些欢喜,遂举手道:“老兄在此读书么?此处虽有菊花,地方其实狼狈。”风流鬼道:“聊以避俗而已。”那尹进拣了一块洁净的地方坐下,一双眼祇顾看风流鬼。伶俐鬼拿出一柄扇来,向风流鬼道:“求相公与小人画画。”风流鬼道:“你要画甚么?”伶俐鬼道:“就画菊花罢。”风流鬼展开扇子,几笔画成,递与伶俐鬼。尹进道:“借来一观。”伶俐鬼连忙奉与,尹进接在手中,见画得老干扶疏,不比寻常匠作,满心欢喜,道:“王维不能及也。”伶俐鬼又拿过来,向风流鬼道:“相公既已画了,再题上一首诗纔好。”风流鬼恃着才华,不慌不忙,将扇子那面写起。尹进见他运笔飞舞,又不假思索,便走过来接看,高声念道:
  群芳落后灿奇葩,潇洒疑同处士家。
  自画自题还自赏,时时青眼对黄花。
  喜得尹进极口称赞,道:“王摩诘诗中有画,画中有诗,古今称雄,可谓当世又有此人也。”于是问了姓名,便邀在一处赏菊。饮酒中间,尹进道:“老夫有一小园,颇觉清雅,足下不弃,早晚移来那边读书,老夫也得朝夕领教。”风流鬼连忙打恭道:“谬蒙老先生见爱,但恐搅扰不便。”尹进道:“说那里话,我们就是文墨相知了,何消见外。”风流鬼谢了坐下,尹进又问些古今事迹,见风流鬼对答如流,喜不自胜。
  须臾,夕阳在山,各自散归本家。尹进又叮嘱移来之话,先骑驴子去了,然后风流鬼与伶俐鬼欢喜而回。次日早起,打扮的靴帽光鲜,写了一个晚生帖子,竟到园中来。尹进接着大喜,于是待茶。茶罢,就安在三间亭子上,做了书房,这风流鬼何尝有心念书,每日祇在墙边走来走去。一日走到太湖石畔,拾起一条汗巾,抖开看时,上面写着绝句一首:
  自从消瘦小蛮腰,盼得人来慰寂寥。
  今夜月明堪一会,莫教秋水涨蓝桥。”
  风流鬼就如拾得了活宝一般,连忙藏在袖中,眼巴巴盼到金乌西坠,玉兔东升,看看到了黄昏时候,宿鸟惊飞,花枝弄影,柳荫深处那女子冉冉而来。风流鬼远远望见,喜不自胜,正欲上前相迎,谁想好事多磨,忽有一皂隶闯入园来,道:“相公果然在此,老爷有急紧话要讲,立等请去。”那女子见有人来,闪入角门内去了。风流鬼对皂隶道:“我身上有些不快,明日早去罢。”皂隶道:“使不得,老爷吩咐定要请去相公,我不敢空回。”风流鬼无可奈何,祇得随着皂隶来见县尹,道:“老爷唤童生有何教渝?”县尹道:“有一位锺大人,见了你的诗稿,心中喜悦,今日要与你相会相会,可随我到花园中来。”风流鬼到了园中,拜过钟馗,县尹命他侧坐了,钟馗见他举止飘逸,却也喜欢,祇因他那鬼名载在簿子上,未免喜中有些不足,倒也还没有斩他的心事。县尹立起身来,对风流鬼道:“你陪锺大人坐,我有件公事去办,办毕就来。”说毕辞去。钟馗与风流鬼谈论些诗文,风流鬼虽心不在焉,也祇得勉强对答。钟馗又言及他的诗稿,道:“足下才情虽好,祇是微带些轻薄气象,犹非诗人忠厚和平之旨。如今欲求面赐一章,不知肯不吝金玉否?”风流鬼道:“老大人吩咐,敢不应命。但不知何以为题?”钟馗想了想,道:“就以俺这部胡须为题罢。”那风流鬼满肚牢骚,便就借此发泄,当下口吟一律道:
  君须何以这般奇,不像胡羊却像谁?
  雨过当胸抛玉露,风来满面舞花枝。
  要分高下权尊发,若论浓多岂让眉。
  拳到腮边通不怕,戏他遮定两傍皮。
  钟馗听了大怒,道:“小小畜生,焉敢出言讥俺?”提起剑来就要诛他,那风流鬼冉冉而退。钟馗随后赶来,赶至牡丹花下,忽然不见。钟馗左右追寻,并无踪迹,惊讶道:“难道说钻入地中去了?若然则真鬼也。”于是命人来掘,果然掘出一副棺木来,棺上写着“未央生之柩”五字。钟馗道:“怪道他举止轻狂,原来是此所化。”这里叹息不题,县尹闻之亦骇为异事。
  且说伶俐鬼听得风流鬼死于县衙,大哭一场,说道:“我向日见楞睁大王无能,涎脸鬼不济,故来投他,以为托身得所。不料他又被钟馗逼死,我当替他报仇纔是。”于是做起那延揽英雄的事业来。一二日内就招致四个鬼来,一个叫做轻薄鬼,生当体态轻狂,言语不实,最好掇乖卖俏,一个叫做撩桥鬼,极能沿墙上壁,上树爬山,就如猿狲一般;一个叫做浇虚鬼,一个叫做滴料鬼,也都是撩蜂踢蝎、吹起捏塌之辈。连自己共凑成五个鬼。伶俐鬼问他四个,道:“你们知道掐抠鬼与丢谎鬼死的缘故么?”四个道:“祇因他两个掐抠丢谎,所以被钟馗斩了。”伶俐鬼摇头道:“不然,不然。皆因他们尊号上有个鬼字,所以钟馗纔来斩他。这钟馗是专一寻着斩鬼哩。我们不幸也都有个鬼号,岂不也都在斩伐之列么?”浇虚鬼大惊道:“我们何不逃之夭夭?”伶俐鬼道:“不可,我们若是这等闻风而逃,岂不是惹人笑话?我打听得那司马、将军都不在他身旁,县尹今日又与那尹乡绅家吊丧去了。吊丧毕还要到城门去,有甚么查验的事体,一二更方可回来。钟馗独自一人闷坐,我们打扮成县中衙役,去鬼混他一场。”撩桥鬼道:“尹乡绅家有甚丧事,县尹去吊?”伶俐鬼道:“你不知道,祇因敝友风流鬼与他小姐有约,那小姐听的敝友死于县衙,他也就抑郁而死,所以县尹去吊。”浇虚鬼道:“那钟馗,我们与其鬼混他,不如将他杀了,岂不是永绝后患?”伶俐鬼道:“这个使不得。我们杀了他,他那司马、将军回来,怎肯与咱们干休?我们祇可用酒灌醉他,偷剑的偷剑,脱靴的脱靴,弄的他精脚不能走路,空手不能杀鬼,岂不妙哉。”于是买了一坛美酒,他五个就扮作衙役,竟到园中来。
  钟馗正在松树下闷坐,见他们进来,问道:“你们何干?”伶俐鬼道:“小的们见老爷闷坐,沽得一杯美酒与老爷解闷。”钟馗道:“这等生受你们了。”于是将酒用荷叶大杯奉上,唱的唱,舞的舞,笑的笑,跳的跳,把个钟馗劝得酪酊大醉。伶俐鬼道:“老爷酒大了,将靴脱了凉凉脚,如何?”钟馗伸出脚来,浇虚鬼与伶俐鬼一人一只脱去了。得料鬼偷了宝剑,轻薄鬼偷了笏板,撩乔鬼上树去,手扳着树枝伸下脚来,将纱帽勾去。弄的锺老爷脱巾露顶,赤脚袒怀,甚是不成模样,所以至今传下个五鬼闹钟馗的故事。
  浇虚鬼与伶俐鬼一人拿了一只靴往出正走,却见富曲领兵回来。浇虚鬼看见,唬的屁滚尿流,就要逃走。毕竟是伶俐鬼有些见识,道:“莫慌莫忙,跟我来。”于是故意迎着富曲走,富曲认的是钟馗的歪头皂靴,大喝道:“这是锺老爷的靴,你们拿得往那里去?”伶俐鬼不慌不忙说道:“蒙锺老爷诛了抠掐鬼,与地方除害,百姓们顶感不过,如今与锺老爷建起祠堂。恐锺老爷早晚要行,着小的们脱靴去供奉,以留遗爱。”富曲听了,想道:“言虽有据,事属可疑。”道:“你们且不要走,随我到园中来见过锺老爷,然后再去。”浇虚鬼闻言大惊失色,伶俐鬼正欲支吾,浇虚鬼已是慌忙逃走。富曲大怒,命阴兵一齐拿了,索进园来。祇见得料鬼拿着宝剑,左右舞弄。富曲大喝一声,那料得鬼丢了就跑,富曲赶上,一刀斩了。那轻薄鬼举着笏板,祇管叩头乞命。富曲手起刀落,也就挥为两段。乃至走到钟馗面前,却是酩酊大醉,跣足蓬头,不醒人事。富曲大怒,将浇虚鬼剁为两截,伶俐鬼摘出心肝,方纔与钟馗穿上靴,扣上带,祇不见软翅纱帽。正在四下搜索之际,却好咸渊也来了。问其所以,富曲说了备细,祇是不见纱帽。咸渊周围一看,道:“要寻纱帽,多是在松树上边。”撩桥鬼正在叶密所在藏着,一听此言,便就打颤起来,将树枝摇得乱响,富曲抬头看见撩桥鬼戴纱帽在树上发颤哩。富曲手挽雕弓,一箭射将下来,取纱帽与钟馗戴上,那撩桥鬼已是射死了。此时钟馗方纔酒醒,二神将适间光景说了,钟馗未免赧颜。这正是:
  后花园中五鬼戏弄科头汉,长松树下二神整理赤脚人。
  要知咸富二人诉说东西两边如何斩鬼,且看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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